过了怒江,一群人便到了西岸。
西安给的人第一感觉是荒凉。
看到的每一个村落都像是无人居住的**。所有的人要么逃走了,要么被抓走了,要么被杀死了。
竹内连山为了巩固南天门,动用了三光的计策:把周围的村子全部杀光、抢光、烧光。
为了避开鬼子的封锁线,一群人只能选择穷乡僻壤,行进在山地和田地的夹缝之间。
田地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已经荒芜,长了草。
一支队伍沉默地穿过几具炮架的残骸,这条道在上次撤退时走过。
排头兵丧门星冲到林边去下跪和磕头,绑紧了身上的武器和弟弟的骨灰,说道:“弟,我已经杀了八十六个鬼子了,再杀十四个,凑够了一百,我就把你送回四川安葬。”
谁都知道这是深入敌后,这趟并不轻松。
况且,西岸是他们的伤心之地。
被他们丢弃的东西实在太多,每一次丢弃,都是一种遗憾和愧疚。
路边有很多的尸体,是逃跑被日军射杀的老百姓。
不辣忿忿不平地说道:“天杀的小鬼子,祸害老百姓,早晚遭报应。”
气氛有些沉闷。
豆饼忽然拉了龙文章一下。
龙文章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所有人全部蹲伏下来,做出最有效的防御阵型。
豆饼指着前面的一块地说道:“这个不对咧。”
“什么不对?”龙文章问他。
豆饼以一个农家人的身份指了指那块田地,解释道:“其他的地都荒了,这块地有人种的。”
龙文章也注意到了,这片的田地和别处不一样,庄稼齐整而茂盛地生长着。
忽然,前面的树枝动了一下,几个人影迅速往林子里逃走。
龙文章冲着那些逃进了林子的野人挥了挥手,命令道:“抓回来。”
小队立即分成了两翼,向林子里包抄。很快把几个野人逼在了一处山壁之下。
一群人端平了冲锋枪,经过几句询问,才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野人,而是此地的原住民。
当初,军队放弃了西岸,他们舍不得离开,只能逃进深山,但他们需要吃的、喝的,需要播种、种地。
后来,他们去播种,被日军射杀;他们去灌溉,留下几具尸体;他们去除草,被日军烧毁了村子。
所以,他们只能像野人一样躲进山洞。
郝兽医下意识地去摸身上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干粮,塞给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
迷龙把枪收了,开始喃喃地骂着日本人。
其他人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幕,这些人衣衫褴褛,甚至有一个只穿着一件兽皮遮羞。
他们瘦骨嶙峋,饥饿让小男孩的肢体如同干柴一样,瘦弱可怜。
龙文章惟恐惊吓了他们,解释道:“别害怕,我们是远征军。”
丧门星用云南话又重复了一遍:“滇西远征军,自家人。”
原住民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单膝成了一种跪的姿势,念叨着:“远征军,是英雄!”
他要给英雄们指路:“你们走这条路,这边没得日本鬼子。”
龙文章问:“你们有谁去过铜钹?”
老人有些神气的说道:“我去过,我是莲花村的村长,经常到城里办事,走的地方多。”
龙文章又问:“铜钹的孟家屯,你知道怎么走吗?”
“孟家屯?”
老人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表情:“孟家屯都被招安啦,没跑的全都成顺民啦。老子的莲花村就是不招安,拿棍打,放狗咬,就不投降!老子饿死也不要当孬种!老子宁愿死在自家的田里,也不向日本鬼子低头!”
孟烦了问道:“那您老认不认识孟庆安?”
“认识,谁能不认识他?他就是一个卖国求荣的伪保长!”
原来,孟老太爷因为太想念孟烦了,变卖了家产来到南边,但因为不知道川军团的具体位置,只好投靠到了孟烦了的表舅家。pace]
没想到刚刚住下,日本人就来了。老舅因为不顺从被抓走了,而孟老太爷为了保护他的一屋子书,同意当了伪保长。
孟烦了眼睛瞪圆了,喊道:“不对,您说的不对!我爹不可能投靠日本人的,一定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老人知道了他就是伪保长的儿子后,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带着他们走进一条山间的小道,进入了铜钹境内。
临别之时,郝老头把身上所有吃的掏出来放在树边,后面的射屁股几个人也都跟着往上添加一些干粮、罐头。
王飞把一块猪小肉干塞到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连声说谢谢。
随后,他们按照老人所指的道路,在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孟烦了的表情在和老人分别之后就很难看,他忽然说道:“我爹不可能投降的,他是一个读书人,骨头硬的很,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肯定会绝食。”
龙文章道:“也可能会被抓去南天门修碉堡。”
“不会的。我爹视书如命,不可能舍得离开他的那些书,这比杀了他都要难受。”
王飞道:“万一伯父为了那些书,成了伪保长,你该怎么办?”
孟烦了怒道:“不可能!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初我爹听到南京沦陷,三十万同胞遇难的消息,绝食了三天!”
“世上无绝对,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王飞给孟烦了打了一记预防针。
队伍继续前进,一个村落逐渐映入眼帘。
孟家屯此时十分的安静,想必与丧失了所有的壮劳力有关。
放目望去,这个村子是很完整的,房屋院落都没有被烧,但是,几乎看不见人烟。
如果不是正好有一个顺民正拎着漆桶在白墙上写着“*****”的标语,他们都怀疑村子里的人都跑光了。
龙文章轻声道:“如果莲花村的村长消息可靠,村子里很可能有日军驻扎。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十二个人立即分成了几组,交替掩护着包围了上去。
丧门星那组排头兵提前摸进了村子。
无论如何,孟烦了也接受不了他爹被诏安的消息。
村外的那名顺民看见了一撮人的到来,没敢叫出声来,尤其是当他看见孟烦了的时候,手里的红漆桶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红色的油漆洒得像血。
孟烦了也看着他,两人长久的对视。
一群人在村口警戒着,奇怪地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二人。
迷龙小声叫道:“孟烦了,你发什么呆呢?认识他吗?!”
那位顺民突然开口了:“儿啊,我找你找的好苦啊,你回来了,怎么还不赶快跪地请安呐?”
孟烦了虽然难以置信他爹真的成了一个伪保长,但依旧跪了下来,喊了一声:“爹~!”
孟烦了回到了家,站在正房的庭堂里。
他爹是个老顽固,虽然现在是民国了,但依旧保持了大清时期的家族礼节。
进门先要磕头请安。
正对大门口的地方摆着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上坐着他的父亲孟庆安,一把椅子上坐着他的母亲李雪梅。
孟庆安说道:“了儿啊,到家了,就赶紧请安吧。”
这样的礼节让人觉得就像回到了封建王朝一样,不辣尖着嗓子,笑嘻嘻地学着太监喊道:“了儿,快给皇阿玛请安呐。”
孟烦转回头,小声怒骂:“王八盖子的,你等着。”
孟庆安耳朵挺灵,听见后暴怒地拍着椅子的扶手:“脏话连篇,颜面何在?体统何存?”
孟烦了只好转回了身,面对那个仪式之家,按照古老的仪式,跪下磕头请安:“爹,娘,孩儿回来啦。”
他的声音让他的母亲陡然瞪大了眼睛。李雪梅低下了头,认真瞧着,一别几年,都快要忘记自己儿子的容貌了。
“好,回来就好。”
孟烦了算是稀里糊涂的蒙混过关,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看见后花园那些花上挂着诗牌,写着“但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气得全给剪了。
龙文章走了过去,说道:“你爹说铜钹没有驻扎日军,可巡逻队隔三差五会来一趟。”
孟烦了说:“最好再调查一下,他现在说的话作不得数。”
龙文章道:“已经查啦,是真的。你这个做儿子的不要这样疑心自己的父亲。”
王飞劝道:“烦啦,虽然你爹被逼着做了代理保长,但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