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的石牙县,雨说来就来。
哗啦啦!
伴着沉闷雷声,陈屿伏案,聚精会神引动炁在一面石块上缓缓渗透钻入。
好似有滋滋声悬在耳畔,他俱是不去听闻,全身心投入眼下石头内。
银灰缠绕,玉白的炁虽沉入到石料内里却始终脱不开精神力的如影随形,他看着一条条纹路在自己手中被构建,炁对它物的浸染是能控制的,这一点在木符上得到了再明显不过的体现。
说来不复杂,只需精神力夹裹牵引就好,避免炁无序散开冲击四周。
唰!
最后一笔勾勒,这层隐没在石块内部的图纹被他完成,抽离出的精神带走了最后一丝残余的炁。
还得等上些许时候,待到阵纹凝固彻底才能真正算是达成。
现在还不能注入炁,会让孱弱的纹路再次改变,破坏整个阵纹的效用。
这可比书写字体难多了,毕竟文字还有各种书法形体,而阵纹目前陈屿只能按着发现和分解出的图纹去一笔一划篆刻。
饶是多拉了半点儿勾笔,也必然没了预想中的效用,只得废弃重来。
捏着这枚冰凉凉石块,这是他从溪水边捡来的,特意挑选了块扁圆。
“石头找了不少,可惜鱼没钓到。”
即将跨入八月,他还想着在这‘辞旧迎新’的好日子里破破记录,开个张之类。结果依旧不如人意。而且这次连虾篓也没能建功,只捞了条年幼细小的泥鳅,和十二三只米虾。
裹了油水都不够一盘菜。
泥鳅太小,他本意是原地放掉的,不过身上似乎被虾篓划伤,于是带了回来。
现在放在水池里养着,那里最近又扩大了些,顺带将周围山石夯实,省得最近风雨频繁,弄得垮塌了。
水池中如今只剩新加入的鱼虾,至于之前的则早早被吃了干净。
轰隆隆!
大雨瓢泼,倾盆而下。
雷声震耳,电闪刺目,一道道银芒在风云间蹿动不止,远远的,能听到山后树林被浇下雨水时的簌簌声。
院子里,一大三小四口水缸又被换了水,几根浮萍荡漾在边沿,随汩汩流淌翻出的雨水颤动着,却始终缠连着根叶没有被冲下。
雨很急,也很大,不过没下多久便停下,云销雨霁后天上攀上一抹六色虹桥。
“今天倒是不长,左右两刻钟。”
陈屿站起身,拿了斗笠,踩着草靴去到院外山田查看情况。
新种下的长白粟不似秋刀麦,不惧雨水,所以他来此只看看情况,尤其水沟有无淤积堵塞。
到了现在,他甚至用不上锄头钉耙一类器具,也无需弓腰爬背去弯身,仅仅消耗些许炁便能将沟里沉积的草絮碎木连带污泥石块一起清理干净。
在没有刻意引导下,炁对这些死物的浸染同样需要一定时间,这般即拿即放的程度并不会引发什么变化。
其实活物也一样,不过陈屿一向觉得还是谨慎些好,所以在用炁持拿活物时都会带上精神力。
不过炁能外放五丈,而精神如今仅能游荡在一丈之内,这倒是个问题。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整座青台山覆盖住。”
道门修行里,在大定之后还有好几个境界,其中,坐忘者寸神晓身,惊蝉着通晓幽冥,龟息者一气千年、长生在世。
不过法会时陈屿曾问过一些道友,包括蒋勤安道长在内,都言说坐忘之后只有古人先贤达成,这是入道境界,而他们还在求道寻道途中。
陈屿琢磨着,自己弄出的精神力确实有洞察天地、观摩入微之能,无论内观还是外放,用处绝对不小。
看起来倒是和所谓的坐忘惊蝉相似。
可他明明才大定。
陷于冥冥不可得者,动静相适,恬宜安绝于心……他在方台阁中瞧过这话,说的便是一位先贤年轻时破入小定大定后的感悟感想。
比照自己,再适合不过。
算了,这些道境实在分不清晰。最后陈屿还是放弃了在道门境界中给自己定下层次。
干脆还是按自己的来吧。其它的果然只能作为激发灵感的柴薪,循规蹈矩在从头到尾都愈发不同常人的他身上可不行。
如此的话,此刻的精神力磅礴且能外放丈许,唯独不能操持实体,不能影响现界种种,只能看,碰不到。
本想着自己给自己定个档,起个好听点儿的名,万一以后传了旁人,总得有个说法由头。
可想着想着,他最终还是放弃,因为考虑到已经是[内采食炁境],安再多的境界层次也改变不了什么,索性并合在内采境界中,给此时的境界加了一个精神方面的状态。
“内采食炁,内连经络,采胎息与精神合一为炁,运炁于穴窍,圆满周身。
补充:此阶段精神需蜕变一次。凝实能外放,暂一丈,不可持物。”
拿着薄薄小册,陈屿在上面书写,笔墨纸砚在采买果酒等调味品时便买回了山上,不过用的不多,尤其最近他在尝试用炁在竹片上刻录文字。
类似牵引阵纹时的操作。
不过这种书写地文字没有多少特殊之处,甚至需要时常注入炁以免汇成字迹的纹路消散。
但也不是没好处,比如这东西肉眼完全看不到,只能精神映照才能显现。
这就隔绝了外人……虽然陈屿也不知道自己这空荡荡只一人的山上到底在防备谁——总不可能是那头蠢鹿吧?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发笑,以馋嘴鹿的性子,即便以后真有大机缘启蒙了灵智能看懂文字,也决计不会做这种事。
比起看书,它可能更愿意把有限的脑容拿去记忆吃食。
……
下午时分,陈屿驱使炁将院中的积水全数凝聚在空,排出院外。
耗费得大半穴窍都干枯,好在有灵液催熟的黄皮黍,这东西确实耐饿,而且补充气血上有用处。肉身气血得到补益,与之关联的胎息自然恢复很快。
可惜青灵根吃光了,药田里的也一根都无,他最近寻思着下山去一趟,不为别的,单单采买些普通蔬果幼苗,比如黄瓜青菜等等。
现在菜园空荡荡,薅秃了都。
打定主意后,陈屿扛着锄头去菜园里翻了翻土,顺带挖了十来条蚯蚓。
取来灵液,滴入几滴。
看向山那头,他决定在这个雨过天晴的好日子里,一雪前耻。
小溪那边有些远了,而且前几日才去过一次,霉头估计还没消。这次便不打算去,他准备回到自己第一次折戟的地方。
拿过那根一直以来都未能尝到鱼腥的钓竿,当初花了不小精力,总该要发挥些作用才行。
此刻,陈屿不禁思考,自己到底是跟这世界的鱼冲了八字,还是和这根鱼竿鱼相不合。
无论前者后者,都意味着他从此往后都与垂钓无缘了,至多当个喂鱼人。
“是非成败,便看今朝了。”
这一次,陈屿再次祭出了灵液蚯蚓这个大杀器,灵液对活物的吸引能力他很清楚,一定能钓起鱼来。
一定。
恭恭敬敬给道祖老人家上了四根香。
他背上竹篓,里面满满当当,装好了近段时间赶工出的六十余副木符以及两枚镌刻了[灼烧]阵纹的石符。
体内炁渐渐充盈,精神活跃无比。
这次,他自信无比,必然开张。
福生无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