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进入四色霞雾后初始所见平平无奇,入目尽是缭绕烟气。
他并未浅尝就止,而是选择了向四周探索,走了一段距离后发现‘墙壁’之后的世界霞雾浓度似乎不一,浓郁的地方甚至凝成粘稠状,有些地方则又稀薄无比。
整个过程中披在元神体外的精神光甲不断被腐蚀和修补,直到他在闯过又一处浓郁到几近液化的雾气后,终于在一处角落看见了另一个喷吐着霞雾的‘墙壁’。
走到了尽头?
不,这后面应该同是一方内景空间。
陈屿一开始以为自己在霞雾中迷失了方向,又走回来。
但当他在付出部分精神力为代价探入其中后,发现眼前一片空荡、只剩一座老旧山亭。
瞬间,熟悉的景致让他知晓了这处地点,正是距离道观约莫半个多时辰路程的落霞岩。
那里有一个没有丝毫出产的内景地。
“这片霞雾笼罩之下,是不同的内景地存在……”
这一点与天外天中具化的意识光球很相似。不过不同的是,天外天的意识具现是有主的,只能看到自己的。他能找到那是因为借了‘主人’的路。
内景又不同,似乎通过霞雾就可以穿梭各地——前提是能够抵挡住无时无刻不再汹涌的侵蚀腐化。
……
现世,瘫软在椅上的陈屿发散开思维想着许多。
四色霞雾环绕,将内景裹在其中。元神体能够进入,那么肉身呢?毕竟和天外天不同,肉身是可以踏足内景地的。只是想来到时候的消耗会更大,即便以他的精神力也不一定能支撑得住。
而且……从里到外这个世界都充斥着各种空间,层层叠叠,也不知他现在所在的现世到底是第几层。
“天外天在上,内景地在下,中间夹着现世。”
陈屿有所猜测,可惜前两者只有精神力才能察觉探知到,常人肉眼难见。他怀疑自己是第一个真正认识到这片天地掀开一层后真面的人。
大抵是吧,除非旁人也有觉醒自我凝炼出真正的精神力。
细想了没多久,脑袋一阵晕眩,看来这次损伤不浅。陈屿看向院口的蓝天,一时有些怔神。
此方世界如此,那上一世又该如何?
想太多,脑袋疼。咕哝一阵后遂平息休憩,不再动念。
……
一次大胆的冒险,说来有些不符合他一向表现出的慎重,不过最后结果不差。
哪怕元神体残败,但这玩意儿就像地里的大白根,浇点儿精神力就能重新拔地而起,从泥丸宫里长出来。
可不算正经元神,没那许多的各色设定,纵然裂了小半,烫脱了皮,于他而言也仅需要修养半月便可,无需担忧什么。
休息了会儿,陈屿从地里拔起一根元灵根,白白胖胖落在掌心,手指一划切开来。见着欲要挥发的灵源,他随手从院内引来井水,混成灵液。
灌了几口刚出土的新鲜灵液,顿时感觉好了许多。
起码没了头昏脑胀,清明不少。
不过看着身畔歪歪扭扭险些崩溃掉的清澈水体。陈屿忍不住叹气,这次确实对精神造成了些影响,连带着操控都难以为继,估计后面不短时间内都别想再如以往一样随心调用精神力了。
至少得等到泥丸修补、元神恢复之后才行。
略显冒险的一步让他不得不暂时停歇下来,没了搞东搞西的念头。
白日里一如既往餐饮灵霞,间或去药田里除除草、翻翻土,偶尔到半山腰石洞里的热泉中泡泡澡。
悠悠哉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时间一转来到了十二月四日。
“这个是……火龙果?”
红彤彤、粉嫩嫩挂在叶梢的果子个头不大,叶片外裂呈翅状,一枚枚贴在果实表面,仿佛挂着甲。
双手拢在袖中,好似一乡间农夫的陈屿正好奇打量,站在半人高的草植前面目光流转不停。
眼前这株刚有所异化的灵植长势颇为不差,大致有七根分叉,每个叉头都结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子。
红润喜人。
不过看了看后他摇头,确定灵植尚未长成,果实距离成熟还有不短的时间。
只是这果子的确太像火龙果,外貌和气息都类同,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异化后又有怎样的效果。
陈屿拨弄了会儿便不再关注,将视线放到药土上的其它地方。
如今的药园早已不像一开始那般只能种十二三根植株就满满当当的逼仄。
灵植有不少,其中如元灵根、杂熏草等更是培育成灵种,四季不停。
有灵液在,这些草植对地力的损耗削弱到极点,几乎不需要轮耕和休种,一年四季月月种都没问题。
不过地力若是能更好一些的话,对灵植的成长也有一定作用。
“上等肥……道观可没有。”
沤肥是个麻烦事儿,主要此处山高人烟稀,原料难寻。
话说起来,他手上倒还真有一种‘肥力’惊人的东西。
陈屿突然想起,从破破烂烂的泥丸里掏出一物,晶粒赤红,正是之前意外得来的天石。
再瞧去,却见一粒圆润的种子粘附在晶石上,几处纤细根须伸展,好似要将天石颗粒环抱。
吸收了不少啊。他略一比较就发现天石要比先前小了许多。估计再过不久就会被全部汲取掉。
能不能用在灵植上?这是个问题,需要试验,然而天石数量实在谈不上多。连手中这枚精神之种都不清楚能否撑到抽芽那天,何况药园里的那些。
收好天石和种子,他顺带就到了泥丸内,驾驭着精神力将一些明显的裂缝填补修缮。
至于中央那道残破的元神体,战术只能靠它自己平复。
好在随着修行渐进,精神力的恢复速度也日益加快,加上还有灵植灵液作为添补,泥丸内的银芒肉眼可见增多。
“上限在那里,恢复起来不难,耗些时间就行。”
二次蜕变的精神力容量被他拓展到另一个程度,元神体的遭遇并未影响到容量方面,也就是俗称的掉落境界。
“现在才发现,这里太空寂了。”
陈屿拉过皱巴巴不再饱满的元神,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天外和内景都去不了的现在,不如将这些溢散的精神力利用起来好了。
不知为何他总想种点儿什么,这感觉和小念世界里有些像,但他很清楚这是出自本心的念头,而非外力影响。
可种什么呢……他看向元神,话说把这东西种土里能长出来吗?长出什么?
一串元神?
眼前仿佛飘过了画面,一大群元神挤作一团簇拥在他面前。
感觉和之前的捏小人儿差不多。
陈屿在附体元神的时候就将其余二十七个小人融入了最大的个体内,保证能容纳下他庞杂纷乱的心念,避免崩裂开。
如今看着像是又要走老路。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种元神的计划行不通了。
身前,厚厚一团精神力被挥手散去。
“不行,精神力做土的话太虚幻,除非能凝实到精神之种的层次。”
当然他也可以去第一个小念世界中种来试试,在那里能够心想事成,将精神意念化作骄阳和厚土都很是轻易。
然而现在显然办不到,泥丸宫虽被掌控却也没有那等能力。
天石……陈屿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这小小的晶粒上,泥丸中漂浮些许,环绕在种子周围。
摇了摇头,太少了。
看来等元神恢复后迟早得去趟天外天将天幕再次打破。
打破天幕并非第一次,不论最初那一回,早先越过内景霞雾之前他同样如此干过,不过那时候打开后只见到了无数异色光团飘摇,却未能引出光辉淬炼原石。
想到这里,心头各般想法沉寂,先等着吧。
……
转眼,又两日过去。
山田这边的长白粟颗粒皆黄,眼瞅着就在近前便会熟透,一些鸟雀飞来,山间秋末食物少了些,且有囤积习性的动物都在寻找食粮。
陈屿自不例外,手上没有驱散鸟禽的办法,阵法还在研究中,所谓的遮掩封闭之效还只停留在脑中。
他理解了,明了了,可惜灵文表示自己不懂,还得学。
组合迟迟排列不出,大概是需要新的灵文才能更进一步。
原本的内炁阵法则由于没了内炁,布置了也白搭,索性在田地里竖起了老祖宗的法子——草人。
扯了些布条挂在周围。道观里的葛布麻布最近都被东一片西一条扯得干净,为此他甚至扒了堆在供奉殿一角吃灰一年有余的‘礼梁巾’。
左右都是装饰,他自忖是不会去办什么法会事宜的,这东西用不着,干脆拿来应应急好了。
当天午时,陈屿给难得记起了道祖老人家,还多添了一柱香。
用的是山下买不到的熏神香,足够彰显恭敬。
然后便用的心安理得,又将剩下的一些布巾挑挑拣拣,除去那些有纪念意义或者颜色太鲜明的,不少都被他挪了别处。
物尽其用,一直吃灰可不好。
另一边,草人立好,他也不停下,又做了另一手准备。
“辟谷豆得接着种了。”
润肠排气这事儿换个角度看未尝不是一种内练洗净之法,没准对自己的内外练法的摸索有作用……大概。
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若真如此他大可去将园子里的润肠草全数摘来,那个效果更好,小鹿现在见了都绕道走。
不过辟谷豆确实有效,值得一种。饱腹是一点,关键他现在有些怀疑这豆子上可能带些其它的东西。
当初刚接触灵植不久,对一些植株的效用判断不算明确,只能靠第一感觉以及鸡兄的无私奉献来总结,比不上现今,有更强大的精神力和五感作为支撑。
何况还能以防万一,以后肉身进入霞雾指不定多久才回来,干粮是带不了多少的,灵液又不抵饿,辟谷豆自然就是上上选。至于虚恭出得多了……无妨,又无旁人瞧见。
不过这事儿急不得,因为他手上没有种子,想培育都无门。
辟谷豆脱胎自豆角,种在数月前,记得当时一次用尽。后来因为辟谷豆不利于保存且效果单一,便没有再寻思采买。
“山下是有的,一些农户存备着来年继续种植。”
这东西得来容易,甚至无需跑远去县城里,在山旁几个村寨就能得到。
将豆角种子的事记在心上,陈屿便去了田里,因为今日又有一种植株变异成为灵植。
“直接就长成了,挺快的。”
瞧着根茎上泛起些许枯黄的草植,他将植株掰正,抵在眼前扫视。
这是杂草中的成功案例,迄今为止就属在野草野花这一块他的投入最多,同样收获也不菲,且不提杂熏草和山芒,便是鲜羊子这种也都能算有用。
只不过后者更应该拿给那些心灵手巧擅长纺织的人,陈屿不是这块料,搓个线团都用了几个月,仍旧没搓出个所以然。
鲜羊子的根研磨洗涤后可以揉制成丝线,韧性和柔滑程度都远超寻常,材质不一般。然而直到如今种了几株,原本是想着能做成布匹衣物之类,结果最终成品太少,至多凑合下用作钓线。
麻烦、费时、投入与收获不成正比。
遂而他将之放弃,等以后精神力强大到能够影响现世、持拿外物时再说,到时候以精神力代替双手操作,想来会便利许多。
回到眼下,一株崭新的灵植成熟,果实一粒粒仿佛玉米,累赘在花杆下,像极了记忆里的葡萄。
但颜色又有区分,这个要浅淡些,顶上渲染一抹桃红,齐腰下尽是雪白。
陈屿见猎心喜,想着取个映雪果倒是贴切,然而很快他便放弃,直接冠上另一个直白易懂的名号。
生发果。
顾名思义,作用便是生长发丝,不限于头发,更不限于人。
鸡兄吃了几粒,顿时从高挺雄壮变成了拖着长长尾羽、浑身披头散发模样。小鹿也按着喂了些,毛发旺盛至极,现在正窝在草棚边不停呦呦叫唤着拔毛。
连着黑鱼和虾蟹他一同尝试过,要么鳞甲层层增叠、要么壳质迅速变厚变大。
很显然,生发果对于‘头发’的定义有些过于模糊了。不过所谓的生发只是陈屿从果实的表现中提炼出的最大特征,实际上这种情况的发生在于果实内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刺激力量。
又或者说,是一种生命力。
假若无处宣泄,本能的,就会像小鹿鸡兄那般选择羽毛发丝来排出,以免损伤自己。
一段时间后,陈屿研磨了生发果,调和成汁水浇灌在一株即将枯死的路边野草上。
绿意重返,却仅仅持续了片刻。
见此,他对生发果的用处有了更多看法和体会。
果实刺激的是最后一丝生机,令万物迸发潜力,即便快要死去的、灭亡的,也能有所增益。
当然,效果眼看见了,很弱,时间太短暂。
只是陈屿更加好奇,这东西要用在自己身上会怎样?他和蠢鹿等不同,已然觉醒自我,能够掌控自身——至少浅层次的把握完全能够做到。
“潜在的生命力么……”
想到这,他端起壶中最后的果汁,滴了一些在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