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古琴市广纪大酒店。
“大家共同举杯,祝这对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司仪放下话筒,身前一对年轻的新人已经端起酒杯,和满场嘉宾一起饮干了杯中酒。
“郭闻这家伙,游戏人间那么多年,终于定下心结婚了。”
“以后他不能再随便出去玩了,要天天交公粮了。”
“哈哈哈,家里的菜早晚会吃腻,我和你赌一把,不出三个月,他就会继续出去浪了。”
婚礼酒席的一张桌子上,古祥义和刘阳交头接耳,小声说笑着。
他们所在的这一桌,都是新郎郭闻的大学同学。
灌下一口酒,刘阳感慨地说道:“咱们兄弟几个,郭闻是第一个结婚的,接下来,可能就是阿古你了......对了,今天你怎么不带韩娟一起来?”
古祥义往杯子里倒茶,同时说:“韩娟吃坏肚子了,要在家休息。”
“哦,那是没法来了......我说阿古,你居然喝茶?”刘阳一把夺过他的茶杯,“干嘛不喝酒?我来给你倒酒。”
“别别别,我真不能喝,”古祥义连连摇手,又撸起左手的衬衫袖子,那里缠着一圈纱布。
“哟,怎么受伤了?啥时候伤的?”刘阳问他。
“昨天下午我刚跑完长途回来,骑电动车路过市五医院门口,不小心和别人撞了一下,摔破了一块皮。”古祥义无奈地说。
“摔跤而已嘛,和喝酒有啥关系?”
“医生关照我,喝酒可能会对伤口愈合有影响,所以今天还是不喝了。”
“你少喝点儿不就行了?”
“不不,真不喝。”
刘阳马上站起来,朝着正在给隔壁桌敬酒的新郎郭闻大喊:“郭闻,快来,阿古今天不给你面子,不肯喝酒!”
西装笔挺的郭闻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走过来,他用力拍拍古祥义的肩膀:“阿古,今天是兄弟大喜的日子,你他妈居然敢不喝酒?”
古祥义勉强笑了笑:“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看你就是矫情!用白酒润润嗓子,就舒服了嘛,”抓过一个空杯子,郭闻往里面倒了半杯白酒,递到他手里:“来,干了!”
新郎官主动敬酒,古祥义没法推辞,只能喝下这杯火辣辣的白酒,差不多有三两。
他放下杯子后,嘴里嘶嘶哈哈地作响。
郭闻却只是嘴唇轻轻沾了沾杯沿,假装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这就对了嘛,今天我结婚,大伙儿吃好喝好,我还要去招呼别的客人,先不陪你们了。”
郭闻走后,同桌的人劝古祥义继续再喝,而古祥义也是个好酒之人,索性就放开了,和大伙儿开始互相推杯换盏。
几杯酒下肚之后,他又吃了两口菜,靠在椅背上休息,慢慢缓解着酒意。
过了没多久,醉意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宴会厅里那几盏五彩绚烂的吊灯,开始不停地旋转起来,周围觥筹交错的酒杯互碰声,让他有止不住的烦躁感。
闭上眼睛,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阿古,你不对劲儿啊,平时喝白酒都是一斤的量,今天才半斤多,怎么就这副模样了?”刘阳有点不可思议。
“阿古今天明显不在状态,让他歇会儿吧,”旁边有人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喝点茶,醒醒酒。”
喝下半杯茶,古祥义觉得冒火的嗓子眼稍微舒服了点,但没过多久,又是一阵剧烈的头晕袭来。
眼睛里看出去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从来没有过像这样的难受感觉。
“不行了,头疼的厉害,我要回去休息了,今天真不能再喝了,”他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们和郭闻说一声,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下去,给你叫辆车,”刘阳见他的面色有点泛白,马上跟着起身,陪着离开了宴会厅。
酒店外的马路边,招手喊停了一辆出租车,刘阳把古祥义扶上后排座位,又塞给司机几张钞票:“送我朋友去新流一村小区,这些钱应该够了,不用找了。”
司机接过钱,回头上下打量着古祥义,问道:“你这朋友醉成这个样子,他不会在我车里呕吐吧?”
“你开慢一点就行了,他没事的,”刘阳又拍拍古祥义,叮嘱他:“你最好给韩娟打个电话,叫她来小区门口接你。”
“韩娟......好像在她爸妈那儿吧,”古祥义慢腾腾地在口袋里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出了手机,手机却响了,来电的人正是他女朋友韩娟。
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喂了几声,手机被刘阳一把拿了过来:“还是我来说吧......韩娟,我刘阳啊,阿古喝醉了,你过会儿来小区门口......啥?你在环岛公路......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古祥义,又对司机说:“师傅,去环岛公路路口,他女朋友在那里等着......再给你二十块钱,差不多应该够了。”
司机哦了一声。
刘阳用力摇了摇古祥义:“韩娟说在环岛公路路口等你,你跟她一起回家,路上慢点,我先上去啦。”
“去吧去吧,”古祥义瘫软在后排座椅上,闭着眼睛胡乱地摆手。
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很快就汇入了马路上的车流里。
车子开得不是很稳当,路上也有点堵,在经受了几次急刹车后,古祥义只觉得恶心胸闷,心情无比烦躁,脑子也逐渐开始变得迷糊不清。
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才喝了这么一点白酒,就醉成这个样子......
头疼,疼的要死,必须赶紧回家睡觉......
他半睡半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司机的声音:“别睡了,环岛公路到了,你下车吧。”
极为费劲地睁开眼睛,推开车门后,他站在路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刘阳好像说过,韩娟会在这里等我......
他用力咳嗽几声,想使自己清醒一些,但越咳头就越疼。
摸出手机,要打电话问问韩娟的具体位置,手指头却不听使唤,连着按错了好几次。
“绿灯了,可以走了,”身后有个路人的声音,但这声音似乎又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哦,已经绿灯了吗......
他此时眼神涣散,嘴边淌着口水,早已分不清眼前信号灯的颜色。
“快走啊,别挡道儿,”又有人在后面催他。
韩娟应该......在马路对面等我吧......
大口喘着气,拖着踉跄的步子,他跌跌撞撞地朝马路中央走过去。
他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绿灯已经跳转成了红灯,他更加不会注意到,一辆大卡车满载着货物,朝他高速驶了过来......
当刘阳赶到医院时,古祥义的尸体已经被送进了停尸间。
“阿古死了?”他的声音剧烈颤抖着,眼泪也悄悄流了下来。
在停尸间门外,古祥义的父母早已哭的昏天黑地。
“怎么会这样?”抹了一把眼泪,他哽咽着问在场的民警。
民警告诉他:“你朋友在环岛公路的十字路口闯红灯,被一辆大货车撞了,当场死亡。”
“他的女朋友不是来接他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车祸?”刘阳愣了半晌,又转头四处看:“韩娟人呢?她不在这里吗?”
民警说:“他是一个人穿马路的,身边根本没人陪着,事发后,是过路的路人报了警。”
“卧槽!”刘阳怒骂一声,“是他的女朋友打来的电话,说会在环岛公路等着,现在韩娟放鸽子了,阿古喝醉后没人陪,才会出了车祸......麻痹的,韩娟是不是故意的!”
“嗯?你确定吗?”民警感觉到了一些蹊跷。
“我当然确定啊!”刘阳几乎是在大吼着,又掏出手机,拼命打韩娟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
“韩娟,你他妈人呢!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阿古被你害死了啊!”他气的直捶墙,很快又呜呜哭了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我请示一下局里,”民警马上跑到外面打电话,片刻后回来了:“按照你刚才的描述,这有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你们和我去局里走一次,做个笔录吧。”
半个小时后,古琴市公安局七弦区分局。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公安局大楼里依然灯火通明,停在楼下的几辆警车,红蓝色的警灯闪个不停。
在一间屋子里,林杰正在给刘阳做着笔录。
忍着满心的哀痛,刘阳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今天是郭闻结婚的日子,我和古祥义都是他的朋友,我们去参加婚礼。古祥义平时酒量不错的,今天只喝了大概六七两白酒,就喊着头疼要回家。”
林杰:“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刘阳:“他说昨天摔了一跤,破了块皮,我觉得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我们以前喝白酒,他都是至少一斤的量。”
林杰:“除了摔破皮,他还说过有哪儿不舒服吗?”
刘阳:“没了。”
林杰:“在喝酒前,他的状态怎么样?”
刘阳:“那时候,整个人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林杰:“你的意思是,他喝了酒以后,身体突然就不行了?”
刘阳:“是的,但我认为不会是酒的问题,那几瓶白酒一直放在桌上,我和同桌的其他人也都喝过,我们都没事。”
林杰微微点头,把酒中有毒这条假设给否定了,又问道:“当时古祥义的女朋友打来的电话,说会在环岛公路等着,这个电话,你就在旁边一直听着,是不是?”
刘阳:“当时阿古已经醉了,话都说不利索,是我接的电话,韩娟说她人在环岛公路,要古祥义去那里和她碰头,然后他们一起回家。”
林杰:“这个电话是你接的?当时电话里的内容,还有别人听到吗?”
刘阳:“是我接的,但这不是免提电话,出租车司机和古祥义......应该都没有听到。”
林杰:“所以你接了电话后,就叫司机开车去环岛公路了?”
刘阳:“是的。”
林杰慢慢放下笔,盯着刘阳的眼睛。
看到对方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刘阳先是愣了愣,片刻后,额头上就渗出了冷汗,他已经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了。
过去这一个小时里,他和古祥义的家人不停地打韩娟的手机,但始终都是无人接听,如果韩娟不能出来作证,证明他刘阳所说非假,那么古祥义的死,他刘阳反而成了第一嫌疑人。
因为,是刘阳亲口通知出租车司机,把大醉的古祥义送往环岛公路,间接地造成了这起车祸。
我这是......被人陷害了?
他的脑子里轰然冒出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