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小屋。

张子游醒来，发现身旁躺着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的金牡丹，悲痛欲绝。

他在百花盛开的一处僻静之地，以最精美的花朵作为死后陪葬，将金牡丹的尸身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墓穴之中。

“牡丹，我们今生已经不能白头偕老了，只好指望来生。”

“你我今日虽然阴阳两隔，但是你不会孤单，我会每天在这里陪伴着你，一生一世永远不离开。”

张子游轻轻抚摸着金牡丹尸身的脸颊，痛心彻骨，真情流露。

正当他慢慢俯下身子，亲吻金牡丹，以作最后的告别时。

一声听起来十分苍老的声音，从张子游的身后响起。

“老夫行走在山林之间，奔波多日，实在是口渴难耐，还望这位公子可怜，给予我一碗水喝。”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带笑容，手执拐杖，不知何时出现。

张子游心中悲痛，对于老者的身份和来历生不起半分兴趣，转过头望向这名老者，随手望小屋的方向指了指。

“老先生，小屋里就有水喝，你若是想喝水还请自己去取吧。”

老者听着张子游的话，双目一瞪，手里的拐杖猛地朝着张子游的后背砸了过去，这拐杖看似轻飘飘，可砸到人的身上忽然变得重的出奇。

一下子就把张子游砸到旁边的地面上，使得他废了好大力气才站起身。

张子游感受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快步来到老者身前，怒声道：“我好心让你取水喝，你为何恩将仇报，故意拿手里拐杖砸我！”

老者仰着头，直视着张子游的眼睛，冷声道：“好心让我取水喝？我看分明是你这贼人心怀歹意，想趁着我进入房屋的时机，从背后偷袭我，好骗取我身上的财物！”

张子游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道理，你没看见我正在埋葬亡妻么？我哪里还有心思专门去给你取水喝？”

老者轻抚胡须，否定道：“公子此言差矣，你虽然深爱着她，但她却已经死了，不差这一时，老夫可是还活着并且正准备这一碗水来救命呢，难不成救我一个活人的性命，还比不上祭奠一个死人重要吗？”

老者摆摆手，说道：“你要真的好心，就去小屋里给我取一碗水喝。”

张子游本欲开口拒绝，可一想到金牡丹生性善良，乐善好施，他过往也是一直秉持着父亲教给他的做人道理，向来都是对需要帮助的人能帮就帮。

他盯着这名老者，想了片刻，还是重新进入屋内取了一碗水出来。

老者端着碗，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哈哈！”

张子游见老者神经兮兮，觉得他是岁数太大，脑袋出了问题，便不再理会，继续回到墓穴旁边，开始填土。

老者望着正在轻轻将土洒落到墓穴中的张子游，长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情之一字着实让人爱恨难言啊！”

张子游听着老者所言的诗句，仿佛内心被触动。

他读书多年，自认是饱读诗书，却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绝佳的诗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不正是他和金牡丹的真实写照吗？

张子游知晓这名老者定是一位十分有才学的人物，正在云游世间，他抱着对读书人的尊敬，认认真真的朝老先生行了一礼。

张子游好奇道：“老先生，你也有心爱的女子吗？”

老者点头，感慨道：“曾经有过，只不过可惜是个妖怪，跟我一起生活了十余年的光景，便被一名路过的道士给杀死了。”

张子游震惊道：“妖，妖怪？！”

老者不屑道：“你这书生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我的妻子虽然是个妖怪，但是对我而言可是要比人好上千倍万倍，比人也要善良千倍万倍。”

张子游寒窗苦读多年，对条规向来很是遵守，他见老者似乎并不反对与妖相恋这件事，便试着劝住道：“这，人怎么能和妖怪在一起呢？这不仅不合礼数，而且也有违天理伦常啊！”

老者冷哼一声，说道：“你这小小书生懂个什么？想当年我在京城内身居高位，因为公正廉明而不肯与那些贪官贪赃枉法，导致我后来无辜入狱，就要在秋后以莫须有的罪名被人斩首。”

“最后还不是我的妻子，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妖精冒着生命危险连夜闯入地牢中将我救了出来？要不是她，我现在早就是一堆枯骨了！”

张子游对妖怪害人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还是无法立刻接受老者的话，他反驳道：“她救你也不一定是好心啊，兴许是想吸取你的精气呢？”

老者听着这话，当即瞪着眼睛大骂道：“精气？你见过有为了一点精气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死囚的吗？老夫活到现在了，身体不知道比你强多少！你个迂腐的书生，也配在这里质疑我的妻子？！”

老者双目通红，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

“你可知道若不是我的妻子当年过于善良，明知那名臭道士不怀好意也仍然放过他性命，最终又怎会落个被人围攻致死的凄惨下场！”

“什么妖精，人的，老夫不管，我只知道我的妻子对我好，我又很爱她，这便足够了！要我说，人有的时候还不如妖精！”

老者捡起拐杖，怒视一眼张子游，便不再多做停留，气呼呼地杵着手中拐杖，快步离去，并且很快就消失在了张子游的视野之中。

张子游怔怔地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神情惆怅，如有所思。

……

远处。

老者身影逐渐模糊，随着光芒闪现，变成了一位年轻男子。

金牡丹的鬼魂也跟着现身，静静地站在旁边。

杨浩淡淡道：“张子游我已经帮你劝过了，但我不会强行扭转他的想法，至于他最后到底能不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则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杨浩望向远方小屋附近不远处的一颗巨树，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

“对了，你的肉身确定不要了吗？你如果想要回的话，我可以将你的灵魂送回去，让你重新恢复人类的身份。”

金牡丹微微低头，轻声道：“牡丹已经死了，鬼就是鬼，人就是人，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况且小莲和子游真心相爱，我若是复活了他们二人又该如何相处，我又该处于何种立场呢？”

“对我来说，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杨浩看了一眼金牡丹，对于金牡丹逆来顺受的脾气也是多了几分了解，忽然对她当初如此坚定的要跟着张子游私奔，也是生出了一分的佩服。

这个时代，她这般的千金小姐，能做出这种举动实在是不易。

杨浩没有多说什么，手臂一挥，墨雪乘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