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一身黑衣,现在却站在纯华面前发抖,他瞪大眼睛,努力不让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好端端的,你找我干嘛,我闺女都卖给你徒弟了,就不怕我宰了你?”
尽管纯华听不见,可陆霄依旧在对他说话。
两人一壶桃花酿,拂尘划天际,黑剑斩奸邪,青年俊朗季,护人一生安。
“想你我却没有资格见你,当年你说你罪孽深重,该下地狱,我又何尝不是呢?应华那厮固然奸邪,然而确是我徒儿,若真是要论谁罪孽深重,那必然是我。”
“无我,又怎会来应华?无我,又怎有三千修士之死?无我,又怎会叫你入幽冥?”
“罪孽有吾,无惧无悔。”
话音落,人俱散,尽数化为飞灰,散入轮回之海,苍老的人依旧笑着,跟前的人哽咽着,努力不让眼泪落下,纯华喃喃道:“贫道从未见过霄子哭呢,这次,他是不是为我哭了呢?”
金光散去,世间再无纯华。
拂尘落入江河,再也不见白衣长生人。
“蛇皇,你可以走了。”
“纯华……他哪里去了?”
夜君抬抬眸子,他道:“天涯海角,都有,毕竟在人族时,他散尽一身修为,只为劈开鬼门,本君当时问过他为何这样,他说……”
“他说什么?”陆霄猛地转过头。
“他说鬼族有个不该受罪的大善人。”
像是拧开了水龙头,再也忍不住,一滴滚烫的泪从陆霄眼眶中滴落,他低着头,就算哭,也不能要鬼族人看笑话。
“这臭老头,最喜欢自作主张,本座还以为,他要来与本座吃酒,却未曾想到,竟是来告别的。”
夜君的眸中闪过一道捉摸不透的光,他道:“你走吗?”
“去哪儿?”
人间无妻友,早无挂念,凌玖跟了慕逸恒,他也没有再去见她的理由了,天地之大,他桔梗蛇皇,妖族战神,却不知何去何从。
知己已死,再无人对酌。
陆霄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对着夜君道:“还有酒吗?”
“当然有。”
夜君手里出现了一坛桂花酿,香气扑鼻,陆霄端起坛子便尽数灌进了自己嘴里。
人清醒时,酒能醉人,但人不清醒时,酒却能让人清醒,醒着却像是做梦,就像是,什么都还在。
“当真救不了了吗?阿穆?”白衣女子站在夜君身后,头上的蒲公英被风吹得摇曳。
“那道人好似抱了必死的心,鬼门难开是真,可也未必需耗尽自己的全部性命,我当时赶过去时,已无力回天。”
夜穆冷冷地看着远处的轮回海,泛着绿色的微波中,倒映出苍老道人的模样。
“轮回海看似仅存于鬼界与人界接壤处,实际上散落在各地,只要是它想去的地方都能到,若非是蛇皇看不见……”
“看不见是……?”易舒问道。
“老道士放了一缕碎魂在他身上。”
桂花酿甚比桃花酒,独酌无相亲,未免过于孤独些,看不见的人在身后,持着那白瓷酒杯,正对着陆霄举杯。
“贫道一生,终得一好友,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