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观,一座深山老林中的道观,观中并未供奉三清像,而是供奉了三个模样让人癫狂的泥塑雕像。
祂们都没个正常模样,满身的混乱器官,既有眼珠子,又有人手兽爪 还有藤蔓树须。
秋叶观的观主叫阿唐,一个放荡不羁地道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时而呆傻。
阿唐收了三个徒弟,捕了十三个道奴,他们全要为他服务。
今日,阿唐非常的清醒,除了穿着和平常一样邋遢外 整个人都透着“整洁”之意。
他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地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客人就正常许多了,道袍整洁,人也整洁,头上的每一根发丝都严密的绑入道髻中。
只可惜客人咧嘴一笑,那嘴角便咧到了耳根,口腔中也全是尖牙利齿,仿佛两排锯子。
“扬关道友。”阿唐上前三步,热情更加多。
来客便是那扬关,只不过不是星河界域的扬关本尊,也不是地仙界的那道分化念头,而是落入魔界之中的化身。
眼见着地仙界的事已步入正轨,他的意识便聚拢大部分到了魔界此间,落在这道化身上。
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他觉得自己的道演大千的契机便应在这魔界上。
但魔界混沌且宽广,还有诸魔祖魔尊的法理在,他也无法蛮力破解,尝试契机 只得徐徐图之。
之所以会有此感应,也是因为他在地仙界中捕获了那道魔尊胚卵,而后又于西峡岛抓到魔尊的一缕念头,也是那缕念头已在三千多年前就被玄皇道君重创,这才让扬关有机可乘。
而后他从这缕念头中得知,魔界的混沌并不会一直如此,而是会再有演变,演化洪荒之年。
扬关也不知这些“老骨头”们为何都这么憧憬洪荒年代,总是想着重演洪荒。
但如若魔界有此心,那么扬关便能借着这个契机来炼就五庄观的道演大千之法,做得突破。
五庄观的道演大千之法便是先以自身太极化混沌无极,而后再以混沌无极推演先天五太,而后生就诸先天大道,最后以先天大道恰合宇宙,绕过道演大千的知见障,如此得证道演大千。
而魔界的演化正是这一契机。
只是这番演化将持续很久,将在不知多少万年的未来才能得以实现。
不过,扬关等得起,他也乐意等,道果寿元无尽,自然是可以慢慢等的。
当然 为了适应魔界 他的这道化身舍了诸般修为道行,甚至连元神都没成就,只以最初的凡人之身落入此间。
不过,魔界亦有天道的影子,所以扬关还是能借着天道于冥冥之中,悄无声息的增添自身“福运”,让自身更为贴合这方世界。
而这魔界的道门修行尤为奇怪,因魔界诸多魔祖魔尊的大道笼罩,使得魔界不适合道门修行,可是三清圣人对宇宙的影响是嵌在大道根源的,嵌在宇宙的最初上,甭说是魔界的诸位魔祖魔尊,就是冥河教主来,也无法剔除,因此,道门仍旧在魔界开枝散叶。
只是魔界仍旧受魔道影响,道门的修行也遭到了扭曲。
就好似此刻站立在扬关面上的这三尊泥塑雕像。
虽然它们面貌扭曲,满身的诡谲,但扬关去看,它们的本源就是三清圣人,只不过遭到了魔尊魔祖们不遗余力的污秽侵染,扭曲人们的认知,这才使得三清圣人成了这般模样,而三清圣人早已超脱,也不会管这事,且魔界本就是魔门的私家之地,三清圣人即使仍在此方宇宙,也管不到这里。
除此外,道经亦被扭曲,道门修行的最后,见着地不是大道,而是诸位魔祖魔尊,修行者在见到魔祖魔尊后,自然只有癫狂发疯这一个结果。
此刻扬关身旁这位阿唐道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得道。
他身上满是一位魔祖的魔意,传下的道法也因为这重魔意而满是诡异。
他此刻就将扬关引为同道,向扬关阐述自身道法:“催使法力毁五脏六腑,得五行元气之精,引渡周天之气,化生大道金丹,得本真之貌,如此,便可辟谷,无需再进食五谷,也无需再食丹丸便可修行。”
“此乃贫道炼就草本正经得大道垂青,面见大道后,才有所得,名唤遳鎭n龘聿经。”
阿唐道人一脸的骄傲地阐述着自己的根本道经,毫不藏私,所有的经文,经文中的每个字的理解都有说与扬关听。
扬关听后便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颇为同情。
“我等道修之法得逍遥自在也,自我修持,得大道真意,不似那些魔修,多为其师束缚,生死由其师掌控,且修到最后,还有可能被其师炼成法器丹丸,做了其师资粮,当真是邪恶诡谲。”阿唐道人最后还贬低了一方这片土地上的魔门修士。
他说着说着,脸部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然后化作一条条颜色斑斓的长蛇,在他的脸上蠕动起来。
就这么一瞬间,他的脸就只剩下一点肉屑都没有的惨白骨骼,而这惨白骨骼下此刻竟也有米白色的蠕虫渗透出来。
扬关对此毫不惊讶,只观摩着。
阿唐道人是拜见一位名号愚宰的魔祖的真身,进而得此“真经”,修成此法,如今也是堪比元神的诡仙,但也彻底癫狂,肉身和真灵,以及元神,已全是愚宰魔祖的法理。
“&”
阿唐道人脸上的蛇与蠕虫一同在发出低囔,如同魔音,直接灌入扬关的脑海中,印入他的“灵魂”,要同化他的真灵,成为愚宰魔祖忠诚的奴仆。
然后,扬关拨弄天道,直接驱散这一道魔音,并且他身上的那些诡异面貌与器官随着他拨弄天道而消失不见,咧到耳根的嘴角恢复正常人模样,尖牙利齿颗颗蜕下,换成正常人的板正牙齿。
身上其他掩藏的古怪诡谲的器官也一一消失,换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并有一团清气盘踞上他的胸腹之间,吐纳洗换着这片土地上无处不在的混沌。
随后,魔音变得更大声,阿唐道人身上的邋遢道袍被撑开,一条条颜色斑斓的蛇从中钻出,还有诸多的米白色蠕虫,它们在一同低喃着。
另外还有阿唐道人本身,亦张开了他的嘴巴,吐出了口腔中的血肉,化作一条条颜色斑斓的蛇与米白色的蠕虫,都在低囔着。
而扬关胸腹间的清气随之腾出,化作龙,化作凤,化作诸多神兽,最后这些神兽聚在一道有清气化作的道人座下,虔诚聆听者道人的无声讲道。
此意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魔音渐渐围拢向那团清气,但统统化作无形无质之音,无波无澜,通通无见。
大约一个日月轮换后。
秋叶观所在的山头渐渐为一团清气笼罩,原本充斥于整座山峰的魔音渐渐消失。
外人初观清气,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中了瘴气,而多观一阵,就觉得神清气爽,但再观一日,又觉得头疼欲裂,好似有棒槌在捶打脑袋。
幸而此山地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因秋叶观之故,此地也野兽没入,虫豸都没有,所以便无人遭此酷刑。
“啊啊啊”
一声哀嚎陡然从秋叶观中传下。
是观主阿唐道人。
但秋叶观的门人与道奴只以为阿唐道人又在炼法。
其实阿唐道人此刻正在地板上打滚,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着,都将供奉三清的供桌撞翻,将道观墙壁撞了好几个窟窿,甚至吐着寒气,化作坚冰,打烂了屋顶。
他对于这些,他完全不自知,只在地上翻滚打滚。
扬关就站在他身前,静静地看着他,望着他的惨叫。
阿唐道人方才的肉身上的种种诡谲变化此时都已经消散,颜色斑斓的蛇与米白色的蠕虫都已经消失,重归于他的肉身上,血肉重新依附骨骼,皮囊重新修复原样,无一点改变。
可是阿唐道人却真正的发疯了。
扬关看着他,心底只有一丝无奈。
失败了。
要想在这方天地“拨乱反正”实在太难了。
毕竟这魔界,道门诡仙才是正确的,而道门元神可一点也不符合世界规则,背离魔祖魔尊们的规矩。
因此,在扬关强要将阿唐道人修持多年的法掰正,却也只让阿唐道人变得更为癫狂。
这方世界,道门之法是越修越疯,反而魔门之法可以保持着理智,只不过魔门之法有暗门,修为低下者必被修为高者牧养,随时能取用,来炼丹,来炼器。
反而是普通人就真的普通,不会因为扭曲的魔门大道而发疯,不会被魔门大修拿去祭炼丹药法器,而非魔门大修还会嫌弃凡人,嫌弃他们的血肉精魄不契合他们修行之法而幸免于难。
当然,普通人仍然是魔门的一盘菜,毕竟魔门修为不高者可是很愿意那普通人的血肉精魄来祭炼法器,炼成修行宝药。
道门之修逍遥而癫狂,魔门之法残酷而理智,这便是这方世界的现实。
迥异于地仙界,让扬关总有些恍惚。
毕竟天道也被魔门大能们扭曲了啊。
幸而扬关是天道之主,而非修持天道的修士,不会被这扭曲的天道污秽了真灵。
“算了。”扬关轻拂袖袍,收了清气,也散了自己铭入阿唐道人身上的法理,不让他再这般癫狂下去。
阿唐道人终于安静下来,痛苦的嚎叫声终于停止。
阿唐道人从地上起身,跟没事人一样与扬关打了个招呼。
“扬关道友。”阿唐道人再度坐好,微笑,仿佛一个正常人。
扬关也没当回事,也恢复原样,嘴角咧到耳根,满嘴尖牙利齿,身上仿佛有无量的“道音”在弥散。
两人互为正常人。
之后的对话就趋近于寻常人的家长里短,谈了些往事,吐槽魔修。
扬关问起附近的道修:“不知阿唐道友可知秋叶观附近还有同道否?”
阿唐道人答道:“秋叶山以南一千三百二十一里有座虎头山,山中有位同道,名唤骨咀,如今正在悟道。”
阿唐道人口中的悟道自然就是直面大道,拜见魔祖,修成诡仙。
“骨咀道友悟道,贫道不便叨唠,还有其他道友吗?”
这一境界的道修都已经被大道深深污秽浸染,扬关去拨乱反正,怕也是和阿唐道人相同的结果。
“不知道友可否赠一位弟子与我?”扬关忽说道。
阿唐道人不疑有他,应了下来:“不知道友想要我门下哪个弟子?”
“就那位龙伯师侄吧。”扬关说道。
“好,我这便将他唤来。”阿唐道人拍了拍手。
一缕意念就这么送出此间,落入山峰的一人脑海中。
传下这个念头后,阿唐道人又与扬关说道:“秋叶山以东三百里,还有一位女仙,长得甚美,贫道心向往之,奈何女仙一心向道,不受贫道心意,贫道非强人所难之辈,便没再追求,也没能将女仙名号问来,惭愧。”
虽然不知道他脸上为何真要露出个惭愧表情,但瞧这言外之意,那女仙比他还厉害,他强迫不了对方,让对方和自己结成道侣。
“还有东北方向五百六十七里有一座小石观,观中有三位同道,他们互为道侣,结伴炼法,尚未炼道求真。”
“西南方向三百七十二里有一位畜目道友,在地下三百尺处开了一间洞府,在里头修行,也未炼道求真。”
“”
阿唐道人不遗余力地为扬关介绍着,最后待到他那弟子龙伯来道观中才结束。
“扬关道友,这便是我那弟子龙伯,龙伯,还不见过扬关道友。”阿唐道人为两人互为介绍着。
只是龙伯的脸上多有迷茫,但摄于阿唐道人之威,他还是向着扬关的方向叩首一下。
叩首之后,他抬起头,脸上的迷茫便化作惊恐。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扬关此番前来,乃是以天道扭曲了阿唐道人,是以,龙伯并不能瞧见扬关,所以才有方才的迷茫,以为自己师父犯病,让他朝拜一团空气,可当叩首扬关后,他就见着了扬关,那自然大为惊恐,惊恐这道观中多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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