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别动,身下只有一块马车底板,双脚又被绳索勒紧,马疯了般往前拖行,是让她等死吗。
李淳楹在试图翻身之际,前面突然出现了斜坡的阶梯。
李淳楹神情一凛,顾不了那么多了,命要紧。
“铮!”
只见萧长空抽出一把匕首,对着绑住她双脚的绳索斩去。
萧长空这么一扑出去,被拖行中的两人倏地一歪,两人的方向颠倒,被甩到一块,李淳楹的手下意识的去抓他的腿裤。
有一瞬间,两人还几乎贴到了一块。
这种亲密的触碰感觉,当时正危急,谁也没去认真细品。
“噗嗤!”
在马往下冲时,萧长空也终于将绑着李淳楹的绳索给割断了。
两人抱着往边上险险的滚了出去。
身后疾追上来的人连忙将他们扶起来,“皇上,皇后娘娘!”
众人惊魂未定的打量着帝后。
生怕有丁点的差池会要了他们的脑袋。
萧长空冷着脸拂开了他们的搀扶,盯着那匹发了疯的马,眼神阴鸷。
一众人感受到来自帝王身上那股龙卷风似的黑暗,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跪了下来,脑袋伏在冰凉的地面,不敢大声喘气。
李淳楹见状,跟着身后走过来看向那匹马。
拖拽出去的马车,只剩下几条绳索了,马车板块早就不易而飞,“宫里的马车质量什么时候那么劣质了?一定是有人提前在马车底下动了手脚。能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动手脚的人恐怕也就多了吧。”
不用李淳楹提醒,萧长空也能够想到谁。
不是萧宸之就是柳太后。
不管是哪一个,都论为一人。
李淳楹见萧长空的神色阴森漆黑,后面再想提醒的话又咽了回去。
眸中隐藏的凌厉锋芒,此时此刻,也是展现得极为淋漓尽致,稍微撇去一眼,便会被他的眼神所慑。
李淳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明明他是来向萧宸之恭喜的,却遭遇这样的对待,心里边的那点善念,恐怕也因为这辆马车的碎裂一起崩裂尽毁了。
之前萧宸之对萧长空也是有几分兄弟的顾念,可是萧明玄败落之后,朝中也变成了他萧宸之的一言堂了。
人心会变。
萧宸之也并不是没有野心的人。
若无野心,就不会在背地里做这些准备,更不会依了于舒琊的意思办事。
他和于舒琊在地里培养的那些人,就足以毁掉大部分人。
萧长空从几岁开始就仰人鼻息生存,一路隐忍努力的往前走,也是想要活命,将云国江山守护好而已。
然而这些兄弟却一个个只想要将他尸体踩在脚下。
一口夜风突然刮来,阴寒冰冷。
望着夜风中静立的修长身影,李淳楹也不禁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孤寂氛围感萦绕在他的周身,仿若这世间,仅余他一人。
李淳楹微微张唇,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这股沉寂,“皇上要查吗?毕竟方才臣妾和皇上差一点就被拖死在路上,如果不是皇上反应及时,情况就不会是这样了。”
他们会死。
萧长空冷冷抿着薄唇,久久不言。
李淳楹回头看去,只见一支队伍踏着马蹄而来,沉重的马蹄声敲击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很快就近到了眼前,是武官高呈领着一支人马过来查看情况。
“参见皇上!臣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高呈下了马,立即向萧长空请罪。
萧长空背着手,盯着高呈。
李淳楹见萧长空不说话,只好先开口:“皇上和本宫都受了惊吓,此事高大人一定要查清楚。马车是有人故意损毁,就等着本宫和皇上驾车离开。好让我们同时死在路上,足以见得背后人的阴险。”
说这话时,李淳楹就盯着高呈在看。
可惜,高呈垂着首,并没有看见他真正的神情。
“是!臣一定会彻底查清此事,将背后行事之人捉拿,”高呈郑重的应了下来。
听着他这个承诺,李淳楹总觉得有些假惺惺。
她侧首看向萧长空。
萧长空绷着的脸已缓和了不少,在这些外人面前,他还是装得若无其事,表面也是一派的温和,“就依皇后的意思,下去查办,三日内向朕汇报实况。”
“是!”
高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新的马车很快就送来,高呈又亲自检查过了才派人护送他们离开。
盯着帝后离去的马车,高呈勒住了马缰,返回宸王府。
宾客散去后,萧宸之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敛,让人收拾残局,大步走出去,前去柳太后今夜歇下的院子。
柳太后刚躺下就听卫嬷嬷在外说道:“太后娘娘,王爷来瞧您了。”
“宸之?他不去新房歇着,跑到这儿来做甚?”
说着话时,柳太后已起身,跟着就出了前厅。
萧宸之已经站在厅中等着了。
瞧见儿子一身喜服,身姿修长,整个人的气势也增涨了不少,成亲了,就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瞧着玉树临风的儿子,柳太后心中也是欢喜了几分,“怎么没去新房歇着?让舒琊受了委屈,届时难受的还是你自个。”
“母后,”萧宸之看着眉眼柔和的母亲,不由得一阵轻叹,“我已吩咐过高呈,不要动手,为什么他们还是出事了?这时候动手,实在不合时宜。”
柳太后闻言就是愣住了,看着萧宸之良久,眉头慢慢的拧了起来,然后看向卫嬷嬷,让周边的人都退了下去。
“你知道母后安排了这些?”
对上柳太后的视线,萧宸之点头,“可是儿臣并不知道您还另有安排。”
萧宸之现在有些头疼。
现在对萧长空动手,那就是直接暴露了出来。
也是在向萧长空明着说他萧宸之有那样的野心,甚至是已经在暗中着手了,有这样的人在背后,萧长空会安心吗?必然是不会安心,不安心就会想尽办法处理掉这根深埋的刺。
萧宸之并未想好,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看似对他十分的有利,他把持着朝中的一言一行。
可是这种情况久了,就会出现萧明玄那样的结果。
虽然他并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有那样的想法,但目前,他并不想和萧长空翻脸。
瞧出萧宸之那一闪而烁的善,柳太后就更不后悔自己今夜的安排,想到儿子竟然会对萧长空产生兄弟之间的善念,不得不捻灭了他这个念头。
“宸之,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想要生存,就必须得狠。你对萧长空有些兄弟情谊,他却未必有。说不定早就恨不得你也跟着倒霉,这次你手里捏了这么大的权柄,他心里必然不会好受。”柳太后想要打消萧宸之心里那点善念,语气不由得冷了冷,“难道你想要看到母亲也落得像前太后那个下场吗?”
“皇上未必会那样想……”
“你怎知他不会那么想?”柳太后道:“人心隔肚皮,他心里边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咱们也只是因势而动。当然,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那一步,他肯相让的话,谁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
萧宸之闻言,就知道他的母后是怎么想了。
是想要让他坐上高位。
如果萧长空肯相让,还可以留下一条命。
萧宸之心想,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就是你死我活了,哪里还有留命一说。
“事已至此,母亲也没有办法挽回了,”柳太后也不好这个时候和儿子闹矛盾,缓和了下来,“皇上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说不定他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深想呢。毕竟萧明玄遗留下来的孽党不少,这事倒是可以直接推了。”
萧宸之方才也是这么想,“儿臣知道了,您好生歇着。”
“去吧,舒琊也该等急了,”柳太后笑着摆了摆手,催促着他回房。
待人走远了,柳太后面上的笑容一收,看向卫嬷嬷:“哀家这个儿子,到底还是对他留有一些善念。”
卫嬷嬷上前扶着人往里走,“王爷只是刚刚掌大权,等久了,就会知道该如何做会更好。”
柳太后微笑,“你说得对,待朝中的权势把持得久了,萧长空心里边积了怨,便会找机会出手。只要动了手,什么兄弟情,皆是浮云罢了。”
只有捏紧了手中的权势,才能平安无忧的过一辈子。
“今夜我们动了手,皇上那边也未必会毫无察觉,”卫嬷嬷松开了手,走到桌边给她倒了茶,递送到手中,又接着道:“只要心中落了疙瘩,还怕王爷会对此有顾念吗?”
柳太后笑容漾开了,“正是如此,倒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逼着儿子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对别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王爷知道该如何做,您就安心吧,”卫嬷嬷道:“夜了,太后娘娘歇着吧。”
柳太后放下茶杯,回床榻躺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这个李淳楹也真是够幸运的。”
卫嬷嬷一愣,不知为何太后会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柳太后什么也没再说了,就安静的躺了下来。
……
有惊无险的回到凤寰宫。
李淳楹躺下前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想到两人碰到一块的画面以及当时的触感,一时间老脸有些微红。
他们当时那姿势,该碰到的都碰着了。
要不是情况不对,两人肯定尴尬极了。
“娘娘,您可要喝些压惊的参汤?”画眠落下帐子之前,问了一句。
“不必了,你们也下去歇着吧,”李淳楹知道当时的情况下,若是暗中的武功高手出手,必然能一下制止住危险。
可是守在萧长空身边的那些人,突然间又盲又瞎般,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必然是萧长空吩咐过了什么。
萧长空养精蓄锐这么多年,身边不可能没有一个用得上手的高手守着。
帝后回宫途中突然出事的消息并没有传开,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天后。
高呈就带着几个所谓的歹人入宫,将这些武功还算不错的歹人,说是萧明玄余孽,因为想要报复,所以趁机想要帝后的性命。
萧长空自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对高呈也是嘉奖了一番。
李淳楹静坐在园子里晒着太阳,听着前边打听回来的小道消息,倒也是过得惬意。
而这份惬意很快就被打破了。
“娘娘,贤妃那边闹着要见您,在宫里连嚎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宫女走过来,禀报着话。
李淳楹道:“她那边嚎成这样,我这儿也没听见,就让她嚎着吧。”
贤妃见自己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扒拉着她求着救命罢了。
关在那里憋疯了,进不得,出不了,是她也会嚎几嗓子。
等嚎干了口水,就会安静了。
李淳楹于是就没有去看贤妃的情况。
又过了几日,李淳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混吃等死了,长宁宫那边就来人了,是柳太后身侧的雀儿姑娘。
雀儿走进殿门,姿态倒算不上趾高气扬,说话倒也显得温和,却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
“雀儿拜见皇后娘娘,”在李淳楹的面前,亦是那般的态度,“太后娘娘近日听见宫中传来一些动静,让皇后娘娘去查看一番,肃清宫中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淳楹扫了眼这位雀儿姑娘,道:“宫中不干净的东西还真的不少,不知太后指的是哪个方向?”
“应该是慕华宫那边方向,”雀儿就是过来传个话,话带到了就告退出去。
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又是第一次走动,李淳楹的示意下,画眠还是跟着送出去,又递了雀儿一个鼓鼓的荷包。
雀儿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太后娘娘也是看重皇后娘娘的做事能力,所以才会将这事交给皇后娘娘去处理。”
“是,那就劳雀儿姐姐在太后娘娘面前替我们家娘娘美言几句了,”画眠挤着笑,皮笑肉不笑的道。
雀儿笑着点头,“这个自然。”
看着雀儿走远,画眠收起了笑容,对着空气呸的一声。
“什么玩意!还以为自个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就能给娘娘脸色瞧了。”
“画眠,”叶影走过来,叫了一声。
“可是娘娘叫我?”
“娘娘要走一趟贤妃娘娘那儿,让我们准备一下,”叶影也看了一眼远去的雀儿。
画眠忙收起情绪,跟着叶影去做准备。
……
慕华宫。
李淳楹抬头看了眼泛着清冷气息的牌匾,叹了口气,自己还真的挺讨厌这些女人折腾自己的。
真是奇了怪,这些女人有事不找萧长空找她干什么?
难道她看着就很好欺负?还是很善良?
呃,大概就是因为她太善良了。
若是她那些老搭档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疯狂的吐槽。
心狠手辣的人有资格说自己善良?
其实进了这书后,李淳楹整个人都变得平静了许多,又或许是因为在退休在家中太久了,忘了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所以偶尔会发发善心也是有理由的。
李淳楹一边想一边往里走。
“怎么回事?”
进到殿门,看到跪着相迎的宫人,语气不悦的问了句。
宫人见李淳楹的神色不是多好,忍不住抖了抖身躯。
这时,贤妃一脸苍白的快步走出来,脸上全是泪迹,眼睛红得跟兔眼似的。
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皇后娘娘,嫔妾现在只有您一人能求了,还请娘娘救救嫔妾家中病重的母亲。”
贤妃家中涉及的到底没有良妃娘家重,所以家眷并没有被流放等,只是收了财产,让他们在京师中自生自灭。
没有了贤妃撑腰,亲戚间又不敢轻易的靠近。
目前贤妃的家人都在外面租着个小地方住着,可是京师这些人根本就不会给犯了过错的人家施舍任何工作和钱财。
因此贤妃的娘家人在外面也是过得特别凄苦。
也不知贤妃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得知她的母亲病重,眼看着就快要死了,迫不得已她才用了这个法子吸引李淳楹过来。
在贤妃看来,李淳楹还是有几分良知的,不会对她的事不闻不问。
李淳楹看着扒拉自己的贤妃,不由得笑了:“贤妃觉得,自己能以什么样的理由和身份来要求本宫去帮你做这些?没有利益,我与你的交情也几乎是零,本宫又凭什么帮你?在那之前,你心中并不希望我活着的吧。”
李淳楹这番话,让贤妃足足愣了好久。
“贤妃不会以为我李淳楹不是一个讲究利益的人吧?没有利益的事,谁又会傻得去做?贤妃娘家那边犯了错,我若是去帮了,只会惹得一身麻烦。”李淳楹盯着贤妃,“没有好处还可能会惹得一身腥,换了贤妃,可会这么做?”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贤妃苦笑了声:“是了,嫔妾忘了皇后娘娘并非是一个心善之人,娘家什么也不能给皇后娘娘,嫔妾也没有任何价值可供给的。是嫔妾求错了人。”
“你确实是求错了人,”李淳楹微微勾唇:“不过有一个人,应该会帮贤妃,毕竟,这是件好事。有个人,就专挑这样的好事做。”
贤妃一下看到了希翼,一双眼亮幽幽的盯着李淳楹,“谁?”
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贤妃的模样变得有几分激动,叶影和画眠立即警惕的站到了前面挡住了她对李淳楹的伤害。
李淳楹薄唇轻启,缓缓道:“于舒琊,宸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