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悬浮的鸟瞰图虚推到长桌方,石柏适然地给自己沏了杯茶,道:“这几日,我抽空整理了一份舆图,元道友且看一看是否能用得。”
元嵩微微讶异道:“……舆图?”
这不是士族用的吗?
何必费时绘这种繁琐又无用的东西?
元嵩奇怪的看过去。
只两三眼的功夫,立马再不敢小觑。
正如初入岛那日,无名宗弟子不允大椿在无名岛空驾驭法器一般,太苍界诸多宗门同样也有类似的门规。
因此,士族之间所流传的舆图,至多也就是些笼统绘写着交界与方向的路线图。
哪里有如此详细?
元嵩心惊看着眼前这份图略。
不止清晰地标识了太苍界的每一座山脉与支流,甚至连一些他都不曾听闻过的小门派,也一清二楚出现在了面。
元嵩试探道:“……这图纸……是你所作?”
石柏胡诌道:“家师平素最好云游,恰他又有做手记的习惯,这才零零散散地画下许多。这份刚略的舆图虽说出自我手,但其中多是他闭关前留下的手稿。故此,并非我一人之功。”
元嵩:……
这要只算刚略,那外头的那些是什么?
树杈吗?
元嵩一时无言,只好干巴巴的赞了句:“令师高才。”
既然是赞她“师父”,石柏自然不好过谦。
轻掩笑意,石柏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道:“太苍大陆的内里情形,想必元道友比我更清楚,多的我就不多舌了。”
顿了顿,她道:“只我这里有两处地方,兴许要劳烦元道友多绕道一二。”
元嵩顺着她的话,又深看了鸟瞰图一眼。
这才发现,太苍界东面以西南的两个位置被做了不大起眼的标识。
元嵩:“这是?”
石柏道:“次去往大屿村码头路,我曾听人提起过,近几个月来那两处地界多有活不下去的乡民自典,只为讨口饭吃。奈何当时时间仓促,不便远行,这才搁置下来。”
说罢,她沉沉的叹了口气,“天道仁慈,总归是数条人命,既然眼下机会正合适,我的意思是,若不然顺道将他们一起带回来?也好过为奴为婢,连个自由身都没有。”
这依旧是瞎扯淡。
然而元嵩信了,还颇为感怀的称赞道:“石长老高义。”
当今世道,于修士而言,修行路最怕沾染的便是‘因果’二字。
所谓‘因果’,天道承负,因果不虚。
然不知从何时起,‘因果’二字,成了修士们避之不及的‘劫’。
他们口称有碍修途,无心牵扯太多俗世界的杂事。
端的是一副清心寡欲,道貌岸然。
感慨良多,元嵩动容地朝石柏施礼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元嵩自当不负重托,尽力为之。”
石柏亦是感动非常。
这是个好人啊!
玩家们一言难尽动了动喉咙。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发问,要是人家压根不愿意,那该怎么办?
NPC们的脑回路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头秃。
·
大致商议了一遍行程与路线。
元嵩这边提议——择日不如撞日,当即出发。
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赶在傍晚前,寻到合适的住处。
刚好玩家那头在来之前,已经同各校的负责老师交代过了,反倒是元嵩需要回去,同吴方一家及大椿知会一声。
由于无名岛同太苍大陆之间还未互通往来,石柏手中没有可以供给玩家花销的货币。
趁着元嵩辞别的空挡,石柏先将这次出岛搭乘的‘交通工具’和通过系统交由玩家。
然后又借机同众人好生普及了一番‘我辈修士,本该随性而为’的歪理。
好叫他们不要拘泥于形式,露天而宿,就地取材,随便吃吃。
玩家们心塞的梗了梗。
直道这和他们想象的‘公费’旅行不太一样。
扯皮了半天。
最终,石柏拿出毕生的演技,佯装出一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的样子。
将自掏腰包用积分兑换的辟谷丹,逐个分发,随即明示道:“那这住宿的事——你们……”
玩家们心领神会,秒懂道:“随性而为嘛——懂!”
本来嘛,他们也只是打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主意。
能拿到辟谷丹已经是意外之喜。
哪敢再得寸进尺。
这头安排妥帖,元嵩那边也刚巧从吴家小院过来。
几人正式同石柏辞别。
奔赴离岛。
·
水天一色,海不扬波。
一艘高大如城的楼船正怠缓地自无名岛方向出发。
平喙的船头破开碧色海面,撞碎了一望无垠的平静……激起成片的浮沫。
大致在船逛了一圈,千山鸟三楼船室里走出来。
准备爬四楼的露天船板,登高看看海景。
还没去,便撞了从楼下来的咔嚓一刀和元嵩。
看着对方一脸喜色的模样,千山鸟当即明悟,知道他们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千山鸟笑着让开道:“看来是不用赶路了。”
咔嚓一刀开心道:“是啊,只要在明天天亮之前,找到离目的地最近的码头靠岸就行了。”
亏得他们以为真要风餐露宿,还想了一系列的临时方案。
元嵩怅然颔首,同他们道:“贵宗长老当真是事事周全。”
如此事无巨细,亲传弟子也就这样了。
咔嚓一刀重重点头。
元嵩暗示道:“这般亲事亲为的长辈很少的。”
千万好自珍惜啊。
玩家们也觉得有被感动到。
尽管NPC嘴说着你们要受苦啦。
背地里却早就悄摸摸的替他们打点好了一切。
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傲娇石锤了。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
廖如是整理好衣襟,顶着一头高高挽起的冠髻,神清气爽地走出自己的客舱。
船板,其它的玩家们早已聚集在了一起。
他一出现,众人纷纷被他独树一帜的发型吸引住了目光。
千山鸟知他骚包的性格,但依旧不解,“游戏里出新的功能了?”
廖如是睨向他,道:“你在说什么。”
千山鸟指着头顶道:“那你这是?”
廖如是‘哦’了一声道:“我趁睡觉的时候切出去看了几个束发教程,自己盘的。”
莽夫三拳吃惊道:“睡觉的时候?”
他大致换算了一下时间,“十几分钟,你就看懂了?”
“又不难。”廖如是扶了扶发髻,挑眉道:“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
懒得取名眸色一亮,一步步挪到他身侧,不自在地咳了咳,疯狂暗示。
廖如是恶寒跳开,嫌弃道:“男孩子和男孩子一起……玩这个,不太好吧。”
他又没这爱好。
千山鸟也不想顶着这一头整齐却过于呆板的发型,也跟着凑来,揭他老底,“有什么不好?我俩小时候不还一起玩过……”
“停!”廖如是立马打断他道:“我给你们盘。”
辰时正,元嵩扒拉着油光发亮的脑袋顶下楼。
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一阵惊呼声,元嵩笑了笑。到底是群年轻的小弟子,见着什么都稀奇。
结果没等他探出半个身子,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元嵩拍了拍发懵的脑袋,确认不是自己睡昏头,诡异道:“你们这是……”
千山鸟看了一眼还在廖如是手底下一张脸涨的通红的目无全牛,笑了笑,随口道:“我们师兄弟几人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玩的。”
元嵩尬笑两声,道:“原来如此。”
这打发时间的方式,还……挺别致。
众人讪讪干笑,揭过此事。
又漂了将近半个多时辰,楼船中停靠在元嵩所说的一处码头。
咔嚓一刀根据说明书的注释,单手贴船体,将它收回背包。
码头的人见他们周身气度不俗,又有如此法器,纷纷猜测不知是哪家的宗门弟子。
与石柏回黑户的窘境不同。
无名岛界碑已立,玩家们一来便各自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弟子令。
凭着这块令牌,他们可以在整个太苍界正常行走。
当然,玩家们也必须遵守各个地界的规矩,不被他们列进黑名单。
经过了码头的第一道关卡,元嵩带着玩家们进城,同他们普及道:“出门在外,务必保管好你们手的令牌。否则一旦丢失,非但出不了城,还会被抓去地牢里关押起来。”
玩家们没想到新手区外的法规如此森严,当即问道:“那关押起来只好呢?”
“宗门里的人若是能及时来捞人倒也还好。若是等不到,一月之后,则会被送去其他地方,或是发卖或是服役……”顿了顿,元嵩道:“总归不论是什么地方,想出来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目无全牛捏起眉心道:“那普通人岂不是连外出都不被允许?”
元嵩好笑道:“寻常人整日忙于劳作,哪有时间外出?”
目无全牛道:“商人呢?”
“商人有商人的引子。”元嵩道:“且太苍大陆的商贾命脉具是捏在士族门阀手中,这些大族虽未必比得大宗门跟脚,但也并不缺能人修士。行商出门在外,用的也具是同宗门一般的令牌。”
说罢,元嵩问他们,“如此,还算得是普通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