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的杀气和灼热的火焰触上胸膛,墨陵游丹田的妖丹旋转起来,幽深的黑瞳冷然注视着身前的凤颖。
快速旋转的妖丹让身体里的经脉快速抽送着全身的灵力,丹田之处的妖丹在瞬间膨胀为了原来的两倍。
凤颖看着眼前这条蛟龙,濒死之前居然还能如此淡然。
指尖抠上之时,凤颖只觉得碰上了一片冰冷,那是蛟龙的鳞片。
数百年前墨陵游就和来自九重天的神仙交过手,领教过上下两界实力的差距,今日这个红衣女的实力比原来那个男人强了不少。
但他也不是从前那个毫无还击之力的人了。
凤颖的手指突破眼前这条蛟龙护心的鳞片之后,眼见着身前这个形貌昳丽的蛟龙嘴角流出鲜血,可他却毫不在意,反而眼中染上了疯狂和快意。
司枕输了也不要紧,他这下有了理由去冥府陪她,在下地狱之前还能替司枕报了九重天的仇。
能杀一个是一个。
待凤颖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破碎的鳞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分散开来,墨陵游死死控制住这红衣人不让她跑掉,引爆妖丹。
狂暴的灵力在体内肆虐开来,周围凤族的人这才发觉不对接二连三地往凤颖这边冲来。
“主上!”
凤颖没想到来到下界居然还被摆了一手,这蛟龙的灵力的比她想象得还要强得多。
她倒是没有多害怕,他们上界的人不允许下凡,他们都是占用的凡人肉体,这蛟龙就算自暴自弃地引爆妖丹也不过是毁了她这具肉身而已。
不过她亲自下凡还没碰到司枕就这样折在司枕养的灵宠手里,她不甘心。
灵力狂暴的速度太快,凤族的人追赶司旻跑出去太远,一时之间赶不过来,只能眼睁睁感受道空气中肆虐的灵力。
凤颖看见眼前这个俊美的蛟龙缓慢地、漠然地勾起唇角,眼中尽是对她的嘲讽。
磅礴的力量撞击到她的身上,太过巨大的力量,哪怕是被灵力千锤百炼的身体都被一瞬间轰碎。
九重天上位于自己寝殿的凤颖猛然睁开眼睛,张开口急喘两口气。
刚才要不是她脱离得早,那些疼痛感恐怕就要传导在她身上了。
凤颖平稳了一下呼吸后,狠狠地掀翻了房间中的所有东西。
眼前一阵发白,视野里除了纯正的白色,墨陵游什么都看不见。
耳鸣和疼痛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散下去,入目的是一片飞扬起来的白色衣袖,上面用金丝绣成了莲花,成片地开在袖袍上。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熟悉的味道从鼻腔涌入,是一股花香,带着微苦的涩意。
身前的人黑发白裙在肆虐的灵力的风波中飞舞,她一掌轰碎了凤颖在凡间借下的躯壳后,慢慢转身看向身后企图引爆妖丹玉石俱焚的黑蛟。
墨陵游周身密密麻麻地疼,可司枕一双素白纤细的手压着的丹田里,那颗妖丹还完好无损地待在那儿,滴溜溜地运送着灵力,替他修补身体的创伤。
“司枕……”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
司枕转过身来,冷漠瞧他一眼,确认他并无大碍之后,收回了手。
墨陵游僵在原地,司枕的模样确实发生了变化,不过和他几乎刻进了脑海之中的样子并不相同。
清艳依旧,却没了那分英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说不出的淡漠。
电光火石之间救下了这黑蛟之后,司枕看向那几个披着凡人皮的凤族人。
三魂七魄已全,十世轮回已过,她的仙身回归,天道的压力不断压在她身上。
司枕速战速决,墨陵游甚至没有看清她的动作,那几个将他和司旻追得苦不堪言的九重天神仙就在她手下化为血雾。
不过他看见了近在眼前的司枕手里那颗黯淡无光的金莲子。
她拿回了残魂。
“司……”墨陵游开口唤她。
司枕挥袖将那几个凤族企图逃窜的魂魄收进袖中,并未理会身后墨陵游的呼唤,消失在原地。
整个九重天猛烈地震动了起来,太上老君炼丹的鼎炉从殿内滑到了殿外,一群药童赶紧追了出去。
“小心!”
三昧真火从鼎炉里喷发出来,烧上了药童身上的衣服。
药童赶紧站定,闭眼念咒,不过他法力太低,身上的真火被短暂压制了一秒,又复燃起来。
一柄雪白的拂尘扫上药童身上的真火,清凉的感觉从拂尘上传来,药童倾尽全力也压不下去的真火被轻而易举地扫灭。
原本在云雾之间悠闲踏步的白鹤被突然激烈抖动起来的彩云吓了一跳,振翅高飞,发出清唳,惊醒众人上界发生了异变。
凤族领地里正在梧桐树下假寐的凤戚被突然猛烈晃动起来的地面惊了一惊,仰面一颗硕大的凤凰蛋朝他面门砸来。
凤凰蛋被硬生生从梧桐树上摇晃了下来,蛋壳上面火焰的纹路泛着光,整个蛋壳被包裹在红色的光晕之中,这是凤凰蛋的自我保护。
凤戚赶紧把身上的保护罩撤掉,凤凰蛋虽有一定能力自保,但和他这样成年的凤凰比起来还是不堪一击。
他左右对准,牢牢把凤凰蛋接到怀中,吓出了一身冷汗。
近十年来他们凤凰一族就出了这么一颗凤凰蛋,今天要是碎在他身上,就算他姐现在十族长都保不住他。
凤戚用仙力护住自己和凤凰蛋,满脸茫然:“怎么回事?”
禽园里的坐骑纷纷嘶鸣,狂躁地扯动着困住自己的锁链。
文曲星君桌上的竹简劈里啪啦地往地上掉,他眼疾手快用仙力稳住了,可护住了这个护不住那个,背后的书架在文曲不注意的时候轰然倒下,落了一地。
九重天上悬挂的长钟发出一声接一声悠扬深厚的钟声,自第九重天一层层荡下第一重天,让整个九重天的神仙都能够听清。
文曲听见这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声的钟声,去捡竹简的手停滞在空中。
“坏事了。”
这个时候整个九重天无休无止的震动停了下来,不过仅仅安静了两秒,整个九重天掀起了比之前更强烈的震动。
黑色的魔气从下界破开第一重天的云幕,直行而上。
红色的魔纹闪烁在额间,一袭白衣直冲云霄,魔气磅礴浩然。
正在王母殿中饮茶的玉帝察觉到震动的时候,慌忙起身,高声大喊:“虚空!”
“下玉帝令!”
“是!”虚空右手双指并拢指向眉心,传音范围笼罩住整个九重天,号令所有的天兵天将速度集结在每一重天,拦住此次下界飞升上来的人。
漆黑的魔气势如破竹,玉帝刚下完令,站在宫殿门口的他身前那一片晃荡的云层被一团魔气轰然破开一个大洞。
他甚至能够从那儿望见九重天之下的人间。
司枕站在空洞的上方,一身白衣飘然,衣裙上的金莲在彩云飞绕的九重天熠熠生辉。
玉帝望着眼前这个已经都被众人渐渐淡忘模样的金莲,被分魂分得那么彻底,被他们一次一次扼杀在凡间,结果过了这数万年她还是回来了。
她的样子和从前一模一样,眼角眉梢看向他的时候还是一贯的轻蔑和漠视。
一身白衣无风自动,就像从前那场差点毁灭了九重天的战争一样,分明如神仙般飘然,但额间的魔纹却打破了这份仙气。
素净白衣和漆黑的长剑、腥红的魔纹形成对比,衬得她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之感,玉帝仿佛又看到了那燃烧了整个天空的红色火焰,和锋利的剑气激烈交锋,把他的九重天戳得破破烂烂。
他这次来不及再去西天请出西天佛了。
司枕垂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漆黑的魔气瞬间在她手中凝结成一把长剑。
“陛下!”
虚空还在吩咐九重天内的布防时,磅礴的魔气一闪即逝,击穿了整个九重天。
“那是什么?”
凡间十四州的人抬头望向北方的方向,天幕之上不知道从云层上哪儿放下来了由金光构成的阶梯。
长长的金色阶梯从天空之上放下来,一路朝着北方降落。
贺玄被府中众人突然的喧哗声惊动,“都在吵些什么!”
他一声大喝之后,外面的声音瞬间收敛起来,不过他仍然能够听到众人在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
他教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自己清楚,他这么一喊居然还按捺不住。
贺玄动身披上棉袍,慢悠悠往外面走去。
贺期訾看见了房间里面慢慢走出来的贺玄,赶紧走过去扶住玄爷爷。凡间的凡人的寿命和修为挂钩,那道天堑一般的人仙沟壑贺玄跨不过去,这辈子就只能止步于此。
远处天边降下来的金色天梯太过显眼,贺玄直直地看着,根本没办法挪开眼睛。
那是他的毕生所求。
“爷爷你慢点。”贺玄突然猛地加速,吓得贺期訾赶紧跟上去。
不过那天梯从天幕上降下来,还没能完全伸展开,就被一个飞速闪过的白影轰然炸开。
被轰开的不只是那迎接凡间新飞升的神仙的天梯,连带着一起被轰开的还有上方洁白的云层。
人间十四州的凡人们眼睁睁地看见天穹突然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上面彩云缭绕的仙境,隐隐还能够看见有人影在那天穹上破开的大洞后方飞行。
这下子贺期訾也呆了,“我的天,那是……什么地方?”
贺玄激动地看着被那白影破开的空间,这一瞬间打破了人间和九重天之间的隔阂,他等凡人也能直接窥视到上界的风采。
司旻浑身是血,腹部被洞穿,左臂已断,倒在北崇王城的废墟之上气息奄奄。
墨陵游强行用灵力吊住他的命,不让他就这样死去。
她不是最在乎她弟弟了吗,司旻就快要断气了,她怎么还不快过来。
司旻怎么会想不到墨陵游的想法,神仙和凡人的差距果然太大,即使他已经站在十四州的顶端,九重天上随便下来几人就能够轻易覆灭他多年建设的成果。
身体传来的疼痛太过密集,司旻被墨陵游强行吊住性命到现在甚至都习惯了这剧烈的疼痛。
他和墨陵游一起望向天幕巨大的空洞,窥视不得一见的上界真容,他轻咳两声,咳出喉咙中的血水,哑声说道:“她不会回来了。”
“闭嘴。”
“何必自欺欺人呢,”司旻莫名地想起百年前的雪夜,眼前这个冷言冷语,还强行往他身体里输送灵力的黑蛟,也曾露出无助的一面,“你和我皇姐,可能缘分早就在上一世便终止了。”
他口中不断溢出鲜血,“你看见她刚才的样子了吗,那些九重天的神仙在她手里毫无反抗之力,我的皇姐再强大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她连走之前都未曾看过我一眼。”
“分魂……”
三魂七魄,没轮回一世修补一块魂或魄,他的皇姐只是其中的一世。
弥留之际司旻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思念着司枕,还是仇恨着司枕。
他们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北崇州,好不容易壮大起来的北崇州,就这样因为司枕前世的仇怨而被毁于一旦。
墨陵游眼眶发红,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的他的预料。
他现在脑子里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他又该怎么去找回司枕,他只知道这数百年他一直守着北崇州和司旻,等待着司枕兑现她的承诺。
司旻看见他的眼神,有些同情。
他选择的道路和司枕不同,他不愿成仙,只愿和北崇共存亡,墨陵游偏偏爱上前世身份复杂的司枕。
他发了发慈心,给墨陵游指了条明路:“飞升去找她吧,你有那个能力不是吗?”
司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觉得这或许也不是条明路,他在墨陵游狂暴的输送灵力中慢慢闭上眼睛。
虚空不顾一切地飞过来,挡在玉帝的身前,浑身的仙力调用到了极致。
他知道自己不是司枕的对手,甚至接不住她一剑,可她刚刚回归,实力说不定没有完全恢复,他内心抱着一丝希望,暗自传音给众九重天的神仙。
司枕看见了熟人,轻轻勾唇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虚空还在玉帝座下做他的走狗,指腹抚过长剑,“数万年,你们可过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