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相柳那一番搅弄,从沼泽里蔓延出来的淤泥淹没了不少周边的洞穴,墨陵游在上方悬停了一会儿,才从忙成一团糟的妖怪中看见了正在救妖的金蚕。
他过去将人拦住,“解蛇毒的仙草在哪里?”
金蚕手里还拎着一个双脚都已经变成白骨的兽妖,司枕和墨陵游的气息冲出来之后,他松了一口气,没有回去,而是接着留在这里把这些被沼泽吞噬的小妖怪们救出来。
金蚕抬眼看见飞至自己身前的墨陵游,听见他说的话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手里的那只兽妖就挣扎起来。
兽妖瞪着眼前的玄衣男子,已经变成白骨的双脚早就没了知觉,上半身被金蚕拎在手里,不断地挣扎着。
“就是你们,要是不去招惹那里面的九首蛇,里面的沼泽就不会被它弄出来!”兽妖感受到自己的下|半身一点知觉都没有,就算被金蚕救了出来以后也是一个没有未来的废妖,“都是你们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金蚕望着墨陵游那双陌生的金色竖瞳,抖了手里的兽妖一下,低声警告:“说什么呢!”
“那九头蛇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就算他们没进去,九头蛇也能把这些淤泥弄出来。”
兽妖咬着牙抬头看着金蚕,愤怒地大喊:“你是在那个女魔头下面被压制久了,连骨头都变软了吧!”
金蚕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怎样?!”兽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无力垂下的两条白骨森森的脚,被风一吹互相撞击的骨音,“要不是他们去招惹那头大蛇,以前那头蛇从来就没有把淤泥往外面喷过!不怪他们怪谁!”
金蚕:“你……”
“解毒的仙草在哪里。”墨陵游打断他们,金色的竖瞳冰冷。
金蚕扫了一眼他的金色竖瞳,把手里的兽妖带到远离那充满毒素的地方。
兽妖眼见着脚下被淤泥淹没的一大片地带里,他平日里居住了多年的洞穴被淤泥淹没,根本看不见踪迹。
这些淤泥怎么才能处理掉,他们这些小妖健全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更别说现在他还失去了他的双脚。
兽妖死命晃动起来,“你放开我,让我就死在那里面吧!”
金蚕恼了,“那你去吧。”
他把兽妖丢在地面上,这一片周围尽数是淤泥铺天盖地掀起来的时候,没能来得及躲闪的妖怪们。
周围的惨叫痛呼声连绵不绝,兽妖的大叫声梗在脖子里,他看向自己的身周,全部都是和自己一样遭遇的人。
很多人被淤泥兜头浇下,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地方,甚至能够看见头骨上还在不断侵蚀的毒素,喉咙也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听见“嗬嗬”声,就像是破烂的风琴。
兽妖茫然地看了一圈后,再抬头去看金蚕二人,发现那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些大妖们有足够的实力从这突然的灾难里生存下来,他们的确是救下了他们,可他们接下来怎么办?
兽妖看着自己变成白骨的双脚,和周围包围了他的,比他情况严重百倍千倍的妖怪们。
他们这副样子又该怎么在这个混乱的妖域里生存下去?
“仙草仙草……”金蚕四处翻找,“我想想……”
当初司枕霸占了这里很多年,很多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妖怪被赶出去后,他们洞穴里的东西自然不会还回去,理所应当地也被霸占掉。
司枕是不可能会自己去整理的,那些妖怪们遗留下来的好东西都是他去清点收集,最后统一塞进司枕那里的地底。
他还趁机给中饱私囊了不少,所以墨陵游一提到能解毒的仙草,他脑子里还真闪过一棵被要来的妖怪小心塞进盆子里养着的草。
司枕对那些妖怪们的私藏没什么兴趣,他当年整理好之后,忐忑不安地告诉她,还害怕她知道自己偷偷摸摸拿走了一些,结果司枕看都没看一眼,就留给他一句“知道了”。
墨陵游扫了一眼阴暗潮湿的地下洞穴,脚下很多已经被泡的发黑看不出原本样貌的东西。
司枕躺在陵游的掌心看着这乱七八糟的地下洞穴,瞬间糟心起来,她语气不善地开口:“金蚕。”
突然听见司枕声音的金蚕吓得原地一僵,他立刻转身,“干嘛?”
结果身后就只有一双金色的竖瞳,没有其他人。
金蚕挠了挠脑袋,“我怎么听见女魔头的声音了。”
“你没听错。”
“嗯?”金蚕这才发现声音来自墨陵游身上,他找了找,看见了落在墨陵游掌心的那朵金莲。
比起司枕出手时力量凝聚而成的金莲,这一朵金莲又小又黯淡,没有摧残的金光闪烁,在这个阴暗的地下洞穴里根本看不见。
金蚕:“女魔头你怎么变这样了?”
司枕:“我让你整理你就是这样整理的?”
这个像垃圾堆一样的地下洞穴,说出去谁能相信这里曾经还收藏过许多大妖级别大半辈子的收藏。
更别说找到仙草了。
仙草那玩意儿在九重天上多,在妖界却娇气,不然那些心高气傲的大妖们为什么要压下自己的暴脾气,去小心翼翼地伺候这仙草。
仙草要是这么多年就被金蚕丢在这地下洞穴里还能活到今天,那就不是仙草,而是野草了。
金蚕讪然笑笑,“这不是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嘛……”
墨陵游金色的竖瞳在黑暗里格外醒目,金蚕视线扫过他的眼睛,居然意外地没什么害怕的感觉。
都不知道是不是被女魔头锻炼起来了,连司枕都不怕,还怕什么蛟龙。
他刚才第一眼看见墨陵游突然显露出来的金色竖瞳,只是有点奇怪。
南溟海里蛟龙在他们妖界几乎是食物链的顶端,金色的竖瞳更是他们的标志外表。
说老实话,他要是能够那个运气能出生在那种庞然的种族里,能有这么一双别人模仿都模仿不来的金竖瞳,他恨不得天天展示。
这墨陵游之前每天都是以黑色的眼睛示人,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墨陵游这种行为总让他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墨陵游目光垂落,看着金莲上那因为体积缩小,不易被发觉的裂纹,他开口道:“再找找吧,仙草有可能还存活着。”
这么多年丢在这里不管不顾,那娇贵的仙草要是还能活着才怪了。
不过司枕知道陵游的担心,她应了一声。
金蚕只能继续认命地转身搜找起来,这地下洞穴大得很,要找那么一小株仙草可不容易。
他和墨陵游兵分两路开始翻找,他边找边问:“女魔头你也中毒了?”
“别废话。”
金蚕嫌弃地掀开已经有些发臭的箱子,伸着脑袋往里面瞧着,继续问道:“严重吗?”
“别废话。”
情况肯定不是很妙,看墨陵游那沉的不能再沉的脸色,还有她居然变回了原身,那九首蛇居然这么难对付。
金蚕把箱子支楞起来,把里面的水倒干净,不然浑浊的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
一身金灿灿的衣服就这样泡在肮脏的黑水里,金蚕难得没有多和司枕掰扯,手里的动作不停,一直在翻找着。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要是找不着怎么办,你可别死了啊。”
司枕默了两秒,扯着嗓子喊了回去:“死不了!”
被她这么一吼,金蚕这才松了一口气,“死不了就行。”
司枕消失之后,身为蛟龙的龙垣他也再没见到过,沈风清又是上界的人,司枕没在妖域,上界的人也没什么理由天天再往妖域跑。
以前那三个叱咤妖域的魔头,一下子都不见了踪迹,就剩下他一个人守在这里。
司枕回来之后,他也一次都没见到过以前那两人,司枕不主动提,他也不敢问。
龙垣没再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头蛟龙待在她身边,他以前瞧着倒是龙垣和她之间有那么点感觉。
该不会是司枕变心了,和龙垣一拍两散,然后沈风清那个风骨翩翩的上界神仙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和龙垣一起疏离了司枕吧。
墨陵游往角落里走的时候,一脚踢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顺着地面骨碌骨碌滚动了起来,最后撞上墙面,停了下来。
司枕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当初从那头虎妖手里抢过来的花盆吗。
墨陵游走过去拿起那个已经发黑的花盆,他手中的力道没能控制好,轻轻一提,这花盆就寸寸碎裂。
要不是当初虎妖灌了点妖力进去,估计这花盆都撑不到今天就变成尘土了。
金蚕听见声响,转过身来问道:“找到了?”
“空的。”
“怎么是空的?”
墨陵游和司枕同时出声。
金蚕闻声走过来,“空了?是不是黑了化土了。”
司枕摇头,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摇头他们也看不见,于是她开口道:“连花盆都还好好地保存到现在,仙草这种不腐的东西不应该早花盆一步化土。”
金蚕:“你不是说仙草娇贵吗,有可能是营养跟不上死掉了,然后才化得土。”
“我是说了仙草娇贵,”司枕想起来就气,“我说了你不也把仙草直接丢在这地下了吗。”
金蚕:“……”
谁让他年少不懂事,嫌弃照顾这仙草麻烦呢。
墨陵游望着因为花盆碎裂而洒落一地的土,他出声:“以前这仙草是哪来的?”
金蚕:“司枕抢来的。”
“胡说八道什么,”司枕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那是他们技不如人,拱手送给我的。”
“虎妖哭了好几天,你都没把仙草还给别人。”
“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司枕咬牙切齿地给金蚕传音,告诉他要是再揭她老底,他就死定了。
金蚕瞥了一眼虚弱得金莲上一点光彩都没有的司枕,似乎对她的威胁不是很在乎。
墨陵游捧着金莲往怀里收了收,对金蚕说道:“走吧。”
金蚕茫然:“去哪?”
“去抢仙草。”
“……”金蚕无言,他觉得司枕完全不用担心,这小子完全和她是一个路子的,“去抢谁的?”
墨陵游偏过头来看着他,“我初来妖界不太熟悉这里的情况,还需要你带一带路。”
金蚕深吸一口气,这不就是要他把这蛟龙领到那些养了仙草的大妖们门口的意思吗。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墨陵游,有些怀疑地问道:“你打得过吗?”
他还不清楚这新来的蛟龙的实力,这和九头蛇对上,司枕倒是受了重伤,这小子看上去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很难让他相信这小子不是被司枕护在身后。
墨陵游没有回答他,只道:“带路吧。”
这妖界要是没有能派上用场的仙草,他就去南溟海里,去九重天上。司枕魔力恢复的速度太慢了,他不想看见她原身这样黯淡的模样。
正在山里的洞穴里美美睡觉的鹰妖被一掌轰醒,翅膀还没能张开就被人捆了起来丢在一旁。
一睁眼看见对方扫过来的金色竖瞳,鹰妖果断地选择闭嘴,老老实实地收着翅膀待在原地,眼见着那人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他小心养了数十年的仙草,他心都在滴血。
“是这个吗?”
“不是。”一道女声响起,“还给他吧。”
鹰妖松了一口气,墨陵游依言把这没有解毒作用的仙草留下,揭开束缚鹰妖的术法后,在金蚕的带领下找去了下一家。
金蚕简直不敢相信那句“还给他”是从司枕这个女魔头嘴里说出来的。
“落在你手里的东西居然还有还回去的一天。”他啧啧称奇。
司枕勾了勾嘴角,“你懂什么,反正抢回来我也懒得养,还不如放在他们那儿,等我要用了再找上门去就是了。”
“……”金蚕无言以对,是他想得太多,这女魔头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
墨陵游闻言一直紧绷着的神情也稍微柔和了一瞬。
不过下一秒,他那点柔和散的一干二净。
清脆的崩裂声从他手心上的金莲传来,那美轮美奂的金莲花瓣透出些绿色来,细小的裂缝从原先那一条裂缝蔓延开来。
金蚕也吓了一条,那声崩裂声太过明显。
原身的裂缝尚且如此,不知道司枕人身的时候这伤势有多骇人。
陵游在她手臂上留下的封锁已经被毒素冲开,毒素一直在往其他部位侵蚀,司枕一直没吭声,就是怕陵游担心。
结果没想到原身这碎裂声如此清晰,这下好了,她之前白忍了。
一抬头,果然入目便是陵游霎时间绷紧的下颌线,捧着她的那只手手心又开始泛出冷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