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太太见女儿难得又清醒，就算满腹悲戚，也强忍着不再落泪，朝邱大小姐笑：“傻孩子，傻孩子，妈妈会老，妈妈总会老，妈妈老了没事儿，你好好的就行，妈妈只要你好好的。”

邱大小姐将头搁在邱老太太的肩膀上，静静地依偎在邱老太太的怀里。

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停滞了一般。

一旁的邱老爷子忙说：“你妈和我还没吃早饭，来来来，我让人端早饭，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女儿已经很久都没能好好吃饭，不是强制喂流食，就是输营养液。

邱老爷子这么一说，邱老太太立刻也点头：“对对对，你爸有高血糖，不能总空腹，咱们陪着他吃点早饭。”

虽然她想极力把语气放自然点，但小心翼翼的神情和那哄着小孩般的语气，听着就很心酸。

“好。”

邱大小姐今天表现的很正常。

这令邱老爷子和邱老太太都很欣慰，觉着自家女儿这是要好起来了。

“你以前不是想开个花店吗，咱们房子前面的那条街被重建了，你爸爸在那给你弄了个商铺，完了咱们娘两个去瞧瞧，你要看着位置好，咱们就在那倒腾个花铺子。”

邱大小姐摇头：“不想开了。”

邱老太太连忙说：“不想开花店啊，那想做什么？”

邱大小姐给她夹了一个剔透晶莹的虾饺：“妈，你多吃点，别光顾着说话。”

末了，又给邱老爷子也夹了一个虾饺。

“爸，这些年因为我的事情，你们也受苦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一顿早餐，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就吃完了。

当然，主要是邱老太太和邱老爷子吃的多。

邱大小姐不怎么吃饭，邱老太太也不敢拿给她夹太多，怕消化不良，又贪恋这难得的温馨时光，所以自己吃的多了些。

放下筷，两个陪护手麻脚利的把饭菜桌子全都收拾的搬走。

邱大小姐坐在沙发上，任着母亲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和她说着以后关于她的规划。

母亲的手皱皱巴巴的，已经有了老年斑，这和她记忆里的母亲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她自己的手也好不到哪里。

皮包骨头般的，血管和骨头全都有棱有角可以瞧的很清晰，看着比母亲的手要更可怕。

“妈。”邱大小姐慢吞吞地打断母亲的话。

她平静而又认真的说：“我熬不下去了，给我个痛快吧。”

“你这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忘了你的孩子了吗？那孩子指不定还在哪里等咱们找到他呢，你活着他就有希望，你要熬不下去了，他怎么办，云云，你不为爸妈着想，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要为你那个可怜的孩子想想啊。”

女儿很久以前就没了活的意志，以前，邱老太太就是靠这话一次次的让女儿生出活下去的希冀。

可是这次，这话不管用了。

“妈。”邱大小姐垂眼，声音依旧温吞，“我不等他了。”

“我不等了。”她说：“若是我真见到他，若是他问我，他爸爸是谁，我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他，他的爸爸是个强女干犯，是个坏蛋吧。他要是问我，怎么把他弄丢的，我回答，是我想重新过新生活，把他送人了后才弄丢的，他听了得有多难过啊。一个强女干犯父亲，一个神经病且自私自利的母亲，他若是知道真相，那还不如不知道，不如没有我这样的妈。”

“妈，我对我的孩子放手了，你也对你的女儿放手吧。”

“如果真在意我，就让我利索的离开，这样的日子和当年被关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土屋子里没有半点区别，我真的是，一分一秒也撑不住了，太煎熬了妈妈，我活的太煎熬了。”

“妈，放我离开吧，我也轻松，你们也轻松。”

……

言希西和红卡琳在大厅里的等候区坐了没多久，就见邱老太太脚步蹒跚地走了出来。

头发全白的邱老太太，走路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能摔倒，而且一双眼睛红红的，面上神情更是绝望般的死寂。

言希西忙站起身去扶她。

邱老太太猛地抓住言希西扶着她的手，抬头，浑浊的目光盯着言希西。

“那孩子，那孩子真死了吗？”

言希西沉默地点了点头。

邱老太太又是泪流满面：“他，他是怎么死的？他是怎么死的啊？”

言希西沉默，“您坐下吧。”

邱老太太点点头，坐在椅子上。

言希西在旁边的饮水机处接了一杯热水递给邱老太太。

她没提小西的事情，而是问：“邱小姐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吗？”

邱老太太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的女儿，如今连那孩子也不关心了，只想安乐死。

不管她怎么哭着哀求劝说，也不管用。

但如果，如果孩子真活着，她的女儿肯定会改变念头。

言希西：“他真去世了。”

邱老太太掏出手绢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直到擦的干干净净，她才问：“他，他是怎么去世的？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一直都在找云云吗？他，童年过的好不好？他去世的时候有结婚吗？有没有孩子？”

言希西望着问出这一连串问题的邱老太太。

小西满身都是伤痕，他死前或许是被虐待而死，根本没能来得及长大，结婚生子，更加不可能。

这些事不说，对小西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可是说了，眼前这个老太太能承受得住真相？

言希西轻声问她：“你想听真话吗？”

她不等邱老太太回应，又慢腾腾地说：“真话你承受不了，也应该会很不喜欢。”

邱老太太张了张口，哑然。

她微微颤抖的手下意识地捧住杯子。

沉默了一瞬后，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没什么承受不住的，你说，我听，我要听的是真话，你不必瞒着我。”

言希西把自己资料袋子里那张关于小西的画像重新拿出来，递给邱老太太。

她说：“这就是他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