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楚与杨案在赏景亭相对而坐,这里已经近寺庙的大殿了。此时是庙里朝课的时辰,隐隐能听见梵钟的撞击声和僧侣们诵经的声音。枫荷取出茶具,亭中角落处有一个炉子,是为赏花的香客筹备的,旁边甚至备好了干柴。看来庙里的师父们的确用心,只可惜拜访的人几近于无,浪费了他们的心思。
赵令楚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净的小臂,杨案默默移开眼去欣赏那套紫砂茶具。到锅炉里的水三沸后,茶汤就得了,赵令楚为杨案倒上茶,示意他品鉴。
秋风从亭中穿堂而过,赵令楚宽大的衣袖轻轻扫过杨案放在桌面上的指尖,杨案端起紫砂杯,茶香扑面。浅呷一口,茶汤在口中回旋,香馨醇厚。杨案对茶并无多少了解,定远侯府也只有他的大嫂懂些茶。总觉得这茶比平日喝过的更厚重,于是便问赵令楚:
“这是什么茶?我仿佛未曾喝过。”
赵令楚惊讶地挑眉,云雾茶虽然算是珍奇,但在京城的世家却称得上普遍,谁家里库房不屯一点的,他怎么会没喝过。不过转念一想,杨案和杨老侯爷看着都像是对茶无甚兴趣的人,跟她尝酒的味道时一样,什么到了嘴里都是一样的,喝过只怕也忘了。
“是灵山云雾茶,最是提气醒神。”
杨案点点头,不再打扰赵令楚赏景。他前两日先来探过路,此时已经没兴趣再看了,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栏杆上。
“绿叶层枝与桂同,花开蒂软怯迎风”,赵令楚叹了一口气,后悔自己没有带上纸笔,这样的风景应该画下来带回去给母亲和姐姐看。几人安静的呆了会儿,前头庙里已渐渐静了下来,赵令楚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向杨案建议:
“既然来了,不如去庙里看看?”
杨案无可无不可,两人带着枫荷向大殿去,留长亭和墨二收拾东西,再去引外边等候的车夫和护院去寺庙前门等他们。
走了几步,便遇见三个小沙弥,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手里提着扫帚。他们似乎很惊讶有人造访,其中一个询问他们:
“几位施主是来广寒园赏玩的?”
原来是用了月宫的典故,取了个广寒园,好合意的名字。
杨案点头应是,礼貌地向他们问路:“我们想要去前殿礼佛,劳烦小师父给我们指路。”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沙弥便把自己手里的东西交给同伴,为他们带路。赵令楚看他比自己还小一点,小胳膊小腿的还要扫这么大的院子,不免有些心疼。
“小师父,这么大的院子,就你们三个人打扫吗?”
小沙弥先是用莫名的眼神看了赵令楚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他摸了摸自己光洁的头,反问赵令楚:
“广寒园里一直有好几个师兄弟在啊,女施主过来时没有看见吗?”
赵令楚的笑凝在嘴角,回想起之前杨案的话,只觉一阵寒气从脊背处窜上来,连带着她的脖颈处都起了小疙瘩。
她不动声色地往杨案身边靠了靠,没有再说话。杨案听了那小沙弥的话也很惊讶,方才园子里确实一个人也没有,他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只觉得这小和尚很可疑。
再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后,赵令楚也察觉到了不对,既然在赏景亭能听到隐约的诵经声,那么离大殿就应该不远才是。她悄悄地扯了一下杨案的衣袖,杨案停下了脚步,冷冷的开口: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霎时间,从园中跃出十数个蒙面黑衣人,手中的刀剑闪着寒光,朝他们三人走来。赵令楚咽了一下口水,看这群人的视线,不必多说,便是冲旁边的定远侯世子来的。
枫荷揽住赵令楚的肩膀,带着她慢慢后退,抖着嗓子轻声问:
“世子,您打得过他们吗?”
杨案一把拉住赵令楚的手,提高声量对她说:
“赵家妹妹,你快走,若你今日有什么不测,我如何向丞相交代。”
说完推了她一把,自己抽出佩剑往敌人来的方向迎了几步。赵令楚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枫荷害怕她不肯走,正挟了她一只胳膊准备强行拽着她,赵令楚直接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跑,枫荷怔了一下连忙跟上。
赵令楚提着裙摆往前跑,到听不到身后的打斗声才停下来,回头已经看不见一群人的影子了。枫荷气喘吁吁地拉着她。
“姑娘,别停下来,待会被追上了就糟了。”
赵令楚靠着树急喘了几口,开口回她:“不会有人追来的。”
杨案故意大声喊出她的身份,说明他对来的人的底细有所猜测,并且确定他们不想对赵府的人动手。他猜对了,不然就她们俩这逃命的速度,已经够被杀个几回了。
赵令楚从衣袖里摸出刚刚杨案塞到她手心的东西,是一个墨绿色的玉哨。她深吸一口气,放在嘴边吹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