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七后来好几天都没敢去那个悬崖上逛。他把这事儿给妻儿说了,二人都觉得蹊跷,深更半夜,附近除了他们之外杳无人烟,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妙龄少女,难不成有什么鬼神作祟。顺七的老婆也是一个胆子肥的人,心性也大,这一日拉着顺七收了摊子,就要重新去那悬崖边上逛逛,顺七直直摆手,表示自己不去,要去她自己去。
顺嫂说了半天不肯,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心中气急目露凶光:“当初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了!”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顺七就朝着山道往上走,顺七也被激起了脾性,琢磨着了即便是鬼,一个小女子,还能掀出什么风浪不成,这下也就跟着顺嫂上去了,只是手中紧紧攥着之前找道士拿的驱邪符。
两人没用一会儿就到了悬崖边上,顺七狐疑地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顺嫂倒是眼尖地看到了山道旁边一个小岔道上好像躲躲闪闪地藏着谁。绕是顺嫂心大包天,此刻也吓得哆嗦,颤抖着躲到顺七身后,顺七举起手中的符咒对着那边喊了一句:“谁在那儿!”
那身影迟疑了一下,没有出来,顺七眼见地看到月亮投射在地上的那人的影子,心中定了定神,想着若是鬼怪之类的,哪还能有影子,这下胆子大了,声音都洪亮了起来:“别装神弄鬼!看顺爷我弄不死你!”说罢就准备顶着顺嫂心满意足地崇拜目光硬着头皮冲上去。
那身影似乎这次倒是听懂了,一下子闪身出来。
月光照耀下,竟是个小女子。长得还算清秀,眼睛特别亮,只是之前太慌了,天色又暗,顺七没有发现她周身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活像个乞讨的,要是看到了,估计他也不会怕了。女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充满了灵性,一双眼睛有些警觉,有些疑惑。
顺嫂看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益陵城是她走过最远的地方,也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城,里面的女子都没眼前这个好看,灵气!
顺嫂这厢就打起了注意,试探性地问了句:“姑娘......深更半夜在此处干啥?”先得搞清楚对方的背景,然后才能知道要不要招安。
女子偏了偏头,似乎在想什么,然后眼睛转了一圈,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这儿很久了。”
顺嫂觉得有些心塞,因为这样的回答简直就跟没有回答没什么两样。
“那姑娘在这儿做什么呢?”顺嫂锲而不舍地引诱道。
少女似乎有些烦躁回答这样的问题,目光一下子冷了起来:“我说了我不知道。那你们在这儿又是干嘛?”
不妨被反问了一句,顺嫂噎了一下,斟酌了一会儿,悻悻地回道:“我们闲来无事前来逛逛,姑娘没有家人?”
少女被这句话问住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顺嫂心下了然,有些可怜她,长得不错,只可惜是个傻子。不过回去给小成当媳妇儿应该不亏,无亲无故无拖累,看这身段瘦小了些,但是也不能啥都要。顺嫂越想越兴奋,这就拉着顺七走到了旁边絮絮低语了起来。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面前两个人勾肩搭背在密谋着,顺七神色一下子凝重,一下子赞同,到了中间似乎怔了一下,朝她看了一眼,仔仔细细从头打量到了脚,想了许久,这才犹豫着点了点头。不是顺七事儿多,实在是小成虽说人才不是一等一的,但是胜在力气大,除了偶尔眠烟宿柳,凭论说娶谁都不亏了别人。若不是觉得小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也实在不愿意将就着让儿子娶一个傻子回家,虽说是一个清秀的傻子。
两人这下打定了注意,就由顺嫂上前,拉住了少女的手,少女一脸莫名其妙,见着顺嫂一脸亲切,问道:“好孩子,你名字是啥?”
少女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顺嫂心中感叹,抹了抹眼泪,心想定也是个出生就被抛弃的傻子,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这益陵周遭的山中,没被老虎大虫之类的吃掉,竟被他们捡了回去,实在是天意如此。这么想着,顺嫂看着这女子也是越来越顺眼,这就安慰道:“没名字没关系,唔......但也不好总叫你姑娘姑娘的,不如今后你就叫乐儿如何?”
少女警惕地抽回了手,又摇了摇头。顺嫂没料到这还是个硬点子,继续引诱道:“乐儿啊,这山中露寒,跟我们回去,给你准备好衣好食?”
少女眼中露出了一些向往,但是仍然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指了指悬崖,说道:“我得待在这儿。”
顺嫂没想到这好衣好食都没法将她哄回去,这下没辙了,眼中露出一些凶光,盘算着实在不行,也只好先绑回去再说了。
正在顺嫂打着这不道德的主意的时候,顺七灵机一动,上前接了顺嫂的话:“乐儿,正好今天家中准备了热腾腾的玫瑰糕,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不如你去帮我们吃一点?”
被叫做乐儿的少女眼前一亮,犹豫地看了一眼悬崖边上,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这就犹豫着点了点头,想着吃饱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这就迈了两步,准备跟着顺家夫妇上路了。顺七心中一个咯噔,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不过这个天底下喜欢吃玫瑰糕的人多了去了,也不一定就是他想的那样,当即也没有想太多,一门儿心思就想着顺家香火可以传下去了。
回到小屋的时候,顺小成还没到家,顺嫂嘀咕了一句什么烟柳巷之类的,三个人这就进了屋。乐儿觉得奇怪,左右看了看,指了指桌上问道:“胆小鬼,玫瑰糕呢?”
顺七被这句胆小鬼气得不轻,却也不想多生事端,转了转山羊小的眼珠子,说道:“今天太晚了,玫瑰糕要明天才有卖,明天咱们就去买。今儿个乐儿就在咱家住下吧。”
乐儿皱了皱眉,左右看了看,没有说什么,她本想直接回去了事,奈何想了想之前一直露宿山中,餐风饮露,还得不时防备着豺狼虎豹,日子着实过得有些辛苦,那日这胆小鬼拿了玫瑰糕,她其实看的眼睛都绿了,这才心生一计将他吓跑了,光明正大地拿走了顺七带上去的玫瑰糕。
自那之后就对这个味道留恋不已。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脑海中只是有一些固执的念头要在这个山上多待一阵,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待这一阵。这些在山中盘桓的时间里,只要见到人她就躲,她走路跑步比常人都快,迄今为止除了主动出现在顺七面前之外,其他还真没人发现过她。
乐儿现在看到了床铺,虽然看起来有些脏,且感觉被子也很硬,但是已经比山洞睡起来舒服多了,她实在有些不想回到那个山里了。这么想了,她就顺从地点了点头,脑子里也并不清楚顺家夫妇打的什么注意,或者说也并不是很在意,在乐儿心中,暖和的衣服,好吃的食物,可以用很多东西去换。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才能知荣辱,现在她还没完成前半段。
见乐儿突然变得如此配合,两夫妇也安下了心,这就到旁边的偏房收拾了一张床出来,简单下面铺了一些稻草,用一层薄薄的旧床单盖住了,寻了床不知藏了多少个冬天的棉被,直接铺了上去。棉被有些潮,有些阴湿的味道传了出来,乐儿倒是开心得很,心中多少对着方才叫顺七“胆小鬼”而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下改口叫了顺叔顺嫂,夫妻两人听的笑逐颜开,这就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出去了。
其实倒真不是两夫妻小气,顺家条件本不算太好,多余的闲钱都给了益陵城中的李媒婆想给儿子相个好人家,奈何相来相去,这城中的女子终究眼界要高些,有一二个条件差点的到了这儿看到顺家的房子也就瞬间打了退堂鼓,连连摆手不去了,李媒婆也是颇为郁闷,收了钱办不成事儿,这是砸她的招牌啊,是故即便收了这顺家的一些银钱,对他们脸色仍然是不好的。
话说回这一夜,顺家夫妻二人头一回睡了一次好觉,起来浑身舒坦,浑身舒坦的不止他们,乐儿也是舒服极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顺嫂就不乐意了,见着一大早就去益陵城中买了玫瑰糕的顺七,又看了看偏房紧闭的门,眼角直要耷拉到嘴边。这还没过门儿,就懒成了这样,以后过门儿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做?吃穿住用行都得自己供着?
一连几次,顺嫂不顾顺七的阻止,上门将乐儿敲醒了。
乐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不情愿。这是几个月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虽然梦中都能够闻到阵阵发霉的味道,中途还有老鼠爬上过她的床,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这些床已经很软,她知足了。所以直到开门见到顺嫂有些冷然的脸,她有些不知所措。
“乐儿醒了?”顺嫂见此情况,更是有些气急,眼角的鱼尾纹被挤了出来,继续道:“醒了就来吃饭吧。”
乐儿眼睛一亮,一下子醒了大半。昨天到今天,也就吃了一些野果,此刻已经饿极了,听到有饭吃,她向顺嫂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急忙挤到了顺七旁边,盯着食盒中的玫瑰糕眼睛一眨不眨。
顺七朝老婆使了一个颜色,顺嫂会意,急忙去叫那不争气的顺小成起床了,昨天他回来的太晚,完全没时间告诉他已经给他找好了一个媳妇儿,虽然是一个傻子,但是至少长得周正,也好生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