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地嘱咐了林成傲和林成溪两姐弟不要把自己来这儿的消息传出去,本来形貌便有些微变化,再加上带了面纱,想来也不会有人认得出来。
小婵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最前面的两排坐的尽是直系的林洛家的人,林成悦,洛一礼,楚连环等人都到了。楚连环的位置并没有坐在最前面双方父母的位置,想来她的身份也尚未公开。
正中央站着一对新人。卫成炎今日的穿着很随意,一身大红色的袍子将他银白的发丝衬得更加耀眼,袍子里面只随意披了一件白色的单衣,腰间也用了一条红腰带,头发用墨玉冠重新箍住,剩余的长发倾泻而下,除了面无表情,其余并无任何不妥。他的目光在席上扫动着,戴着扳指的手握紧了又松开,他几次三番的表情看向楚连环,可后者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垂着头,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丝毫没有女儿出嫁的喜气。
小婵的身前坐了几个人,身形高大,将将将她挡住了,她却还能够通过缝隙观察到最前面。
洛一仙今日穿着繁盛,与卫成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身繁复的大红嫁衣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裙摆处手工绣上了无数花样,乍一看仿佛人立在了百花丛中,光是看一眼就知道洛员外在女儿嫁衣上的确是下足了功夫。她头上罩着红绸,看不清面容但是光凭想象也能够知道今日的她究竟有多光彩照人。
自从洛一仙出现之后,卫成炎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两人拉着红缎走到了最前方,前院的鞭炮声也刚刚落定。
小婵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二人,心中细细有针刺般的痛感,霎时间鲜血淋漓。她踉跄着想逃,原本还抱着卫成炎也许有什么苦衷,或者想要过来扔给洛一仙一个脸色也是好的。她并不想走得太狼狈。
可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伤到这对新人分毫,反倒是她被扎得体无完肤。她转身,眼眶通红,却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远处正好看见了任天涯。峻栖神坛的坛主,也被邀请了进来。
这是一场各有心思的喜宴。任天涯看着洛一仙出嫁不知是什么感觉,他并不喜欢洛一仙,只是因为她是他师父的女儿,所以不免睹人思人,可谁知被思念的人就在离他一排的距离坐着。小婵愣了愣,一下子想到了方才自己跟林成溪说的话: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放到场中的每一个人,谁敢说不是呢?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最终走到了任天涯身边,任天涯显然怔愣了好久,这才问了句“阁下是?”。
小婵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送你一个礼物。”
说罢低声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只听得任天涯眼中划过狂风暴雨,呼吸骤然急促,今日他特地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大氅,额饰却也还是以往的黑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眼光看向楚连环的方向。
那目光中含了少年时期最单纯的爱恋。却因着世间的禁忌永远无法宣诸于口。自责,惊讶,胆怯,渴望一一从他眼中闪过。他抓着椅子的双手不停握紧,连把手已经被悄悄震碎,木刺扎进肉里都毫无感觉。
小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最后。她埋着头,准备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任天涯最后会做什么,她只是有一种报复心理。想要知道这不如意的十之八九,是不是有转圜的余地。
若任天涯知道楚连环便是他爱慕已久的师父,他会怎么做呢?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除了禁忌,还多了时间。
他能怎么做呢?
这份大礼是给任天涯的,也是给这门亲事的。
不过究竟应该没有她绝望吧,卫成炎看洛一仙的目光,岂止是有情,是深情。
如同之前他看她的眼神一样。她此刻这才想起曾经卫成炎在江湖中的称号。
风流公子。
他倒一直是他,只是她忘了。
她落荒而逃。没有顾及后面林成傲呼唤的声音,冲出了林府,钻进了马车,冷声吩咐等在外面的星月“走”,马车轱辘着使向了远方。
去之前,以为自己刚刚几乎经历了生死,天不怕地不怕,心中有执念,也不知是为自己求一个说法还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定要去受着万针锥心之苦。却又到了半路临阵退缩,连这对新人的耳光都没摸到便仓皇离场。
她嘴角溢出丝丝血迹,双眼涌出带着微红的泪水。
这一路要行往西疆。
罢了,便如同她所说,从此西疆北地,商民不通贸,男女不通婚,自此划地为界,永世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