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赶出了浪胥城,原本还准备盘桓一些时日才能到达峻栖城,她却一分都不愿再等了。方雨斜斜地坠在后面,也没说话也没拦。小婵斜眼看向后面,问:“你一早就知道了?”
方雨摇了摇头。
“你可觉得他有苦衷?”
方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婵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段话,空白一直持续到了第四日。
他们到了峻栖城。
比原定计划早到了半月。但是好在方雨的传谣工作很到位,基本上需要世人听到的消息,别处也许还没传到,峻栖神坛所在的东州却是都知道了。
方雨不知何时联系的阮杨阮柳,两人甫一进城,便来接走了。
到了峻栖神坛的坛内小婵才知道,当初她讲法,见过她的东州人不少,后来又有印出她的画册的,也不少,就这么进去太显眼,且而今谣言摇摆不定,站她的站中原神坛的各执一词,若是出现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小婵捂了捂嘴,连日的赶路,第一次见她露出了些笑颜。
方雨怔愣了一下。
“便是如今的我招摇过了市,怕是也没人认得出来。”
阮杨阮柳怔了半晌,方才一见险些没认出来,这与当初峻栖神坛讲法的苗坛主何止判若两人?而今连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两人具不是喜言语的人,自然也能猜测得出翠谷神坛一事对眼前人的打击,一时之间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今一个神坛覆灭,一个神坛之主暴毙,渔翁显而易见,却仍有不少人为其拥趸。阮杨阮柳不屑得很,心中恨着,却也杀不尽天下人。
将二人弯弯绕绕地带到了峻栖神坛的大殿,殿中并无更多人,阮杨阮柳,青衣,还有一些任天涯的心腹,都是在神坛中说得上话的人。
青衣见众人已到,看了一眼小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也不多说,上前一步拱手道:“苗坛主,一别太久,不成想还能见到苗坛主。”
小婵摆了摆手,随意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众人见她坐下,也才纷纷入座。
很明显都是见过那日她讲法的人,那个场景在脑海中挥散不去,即便现在她只是一个亡坛之主,余威仍在,值得敬佩与尊崇。
连着数日赶路,小婵已经很疲惫,也不愿说些弯弯绕绕了,一句话便将话挑了开。
“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是明镜一样的,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杀死你们坛主的人的确不是我,另有其人。”
在座的人具是一愣,方雨眼中闪过一丝光。
阮杨阮柳本身不善言辞,没有开口。
青衣没料到开场便是这么直接,见众人并未回复,这才上前道:“坛主死于苗坛主手中之毒是真,死在中原也是真,苗坛主觉得我们应该信谁?”
小婵笑了一声,语气倒是轻松了不少:“大家若都是这么直接,事情反倒简单了。”
众人不言,其中一个身着灰色缎袍的人上前道:“仵作验出,的确是毒杀,也是苗坛主惯用的毒。”
小婵并没有因为这个人的直言而觉得失礼。
“同在神坛混迹,众人皆知我善施毒,知我喜用之毒,想要嫁祸未免轻而易举。”
话是这么说,但是人都相信直接证据。
“我与任坛主可有仇怨?”
众人默然。青衣皱了皱眉:“听闻有人说任坛主之前关押过苗坛主,险些还当中赐死,不知可有此事?”虽则觉得这事儿本身就上不得台面,现在拿出来说也是委实没有办法了,调查任天涯的死因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小婵冷笑一声,她还没计较任天涯害苗若婵性命的事,现在倒反倒被攀咬起来了。
“我若是真凶,此刻也不必自投罗网。”
众人面面相觑,虽则也是这么一个理。
她也知道还不够。
“昨儿个手里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想来各位会有兴趣听一听。”小婵嘴唇微微勾了勾,头上斑驳的银丝因为身体前倾垂了两束到前头,将目光微微挡住,手指放在扶手上内扣。
下面鸦雀无声。
阮杨上前,目光平静,似乎也料想不到此刻能有什么破局的消息了:“还请指教。”
“还是一则旧事。”小婵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下面,只见众人中有的人面带疑惑,有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小婵心中冷笑,想来这坛中还有知道任天涯脏事儿的人,此刻还想借她的风头把一些秘密继续压下去。
她继续缓缓道:“这旧事跟当时的水龙帮帮主吴峥易颇有些干系,现在你们坛中一些老人应该都有所耳闻。”
此话一出,场下的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有好几个甚至看起来准备发难了,小婵的一句话将他们这些蠢蠢欲动压了下去。
“不过我今儿个也不是来讨债的,话说白了去,你们的陈年旧事与我实在干系不大,大家只要安分守己都不会出事。”场下的躁动稳了稳,虽然还有嘀咕的声音,但是比起方才已经小了许多。小婵继续道:“至于任坛主私下藏了水龙帮帮主吴峥易的事,大家是希望这事儿传出去还是按下来呢?”话音刚落,场下已经是鸦雀无声,大部分的人表情都是震惊和不相信的。青衣直接站了出来,音色微怒:“苗坛主,现在敬你一声坛主,纯粹是看在苗神大典的面子上,我们与翠谷神坛想来交情匪浅,虽则翠谷神坛灭坛之痛犹在,但你也不能空口白牙随意攀咬,事关峻栖神坛的清誉,还请慎言!”
这话一出,场下顿时有很多附和的声音,反对的声音逐渐加入,声势又大了起来。
小婵本就不打算三言两语就能够把这些人打发,她从袖中掏出来一块印玺,在座的人不知道她卖什么关子,青衣狐疑地上前将印玺接触仔细端详,半晌脸色大变,看向小婵的目光已有更多不善:“这是祝坛主的印玺。”
此言一出,场下顿时一片哗然,阮杨阮柳不信,上前将那印玺接过,左右前后都看了个遍,脸上也闪过了不可置信:“这印玺自从祝坛主隐退之后就一起消失了,你怎么会有?”
众人都在等小婵的回复,小婵弹了弹手指的灰,将鬓间的银发别了一缕到而后,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顿时锐利:“这个问题你们应该问你们的任坛主,我若是不说,你们难道就不怀疑什么吗?祝坛主盛极一时激流勇退悄无声息,本身就是很值得推敲的事。”
青衣脸上闪过不悦:“这与吴峥易又有什么关联,你休要混淆视听!”
小婵起身走下了台阶,众人不料她想做什么,一时竟也没什么动作,她缓步度着穿过方才想要发难的每一个人身边,她都一一记住了。
众人只听那沙哑的声音,如同用旧了的榫卯,磨起来咯吱咯吱,不时落在了耳畔:“当年水龙帮一战,吴峥易生门逃窜,苗神与徒阿从此有了嫌隙,苗神盛极隐退,徒阿也不知所踪,江湖中人四处追寻吴峥易的踪迹,却没有一个消息是确切的。”顿了顿,小婵走到青衣和阮杨阮柳的面前,眼神犀利:“后来天下三分,徒阿的侍女苗溪祥带着信徒退西疆而立翠谷,苗神之使林绕梁占据北地成中原神坛,祝坛主便拿下了东洲之地立了峻栖神坛,只是想来峻栖神坛的老人都知道,祝坛主只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傀儡,运筹帷幄的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青衣他们已然变了脸色,其余一众仍是一副懵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