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一个衣冠整洁的人开口了,那人头发未用束冠挽住,随意地披在了肩上,就连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都是随意的。因为背对着她,小婵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
只是“飞鸢”二字刚刚落下,整个场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一声嗤笑像一根针落地一般,突兀地响在了四周。
“连飞鸢都出来了,你们接下来要是跟我说苗神复生了我也信。”语气是充满了鄙夷的。小婵急忙低下了头,身子往后侧了侧,这样台上的目光有了阻挡,就不会直接看到她这边。
虽然她很感激他为她说话,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显眼,尤其现在大部分的声音还是对她这么不友好的情况下,不是把她放到火上烤吗!
说话的人正是旁边这位兄弟,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台上的朱小姐沉吟了一下,面对着台下无数双怀疑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零件。
无怪乎这么多人都不信,苗神和徒阿双双从江湖消失,生死至今都是未知的,但是七十年过去,大家早当这二位已经死了,连带着当年跟着苗神出生入死的飞鸢也没了下落。徒阿离开的时候把这台杀人机器一起带走了。
而今朱小姐掏出的这个珠子一亮出来,众人都是面面相觑的样子,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
只见她双手将珠子缓缓放在了桌子的前方,示意店家将四周的亮烛吹灭,四周陷入黑暗之后,面前的珠子竟缓缓闪出了幽红的光泽,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从朱小姐掏出珠子刹那,小婵的心直接沉下了谷底。
那是飞鸢的眼珠子,她记得太清楚了,在魔鬼岩的秘道中,她尝试着去动过飞鸢的眼珠子,但是被汲取了生机,最后是靠着徒阿自己才活了下来。
她袖间的阿翡发出了轻声的嘶嘶声,弃翡剑已经不知觉地滑到了掌心,小婵的目光时而闪动着血红的煞气,时而又恢复了瞬间的清明。直到身边的星月拉住了自己的手,她才强行克制住了自己。
朱小姐为什么会有飞鸢之眼,她是怎么御驶这个珠子而不被反伤的?既然可以触碰飞鸢之眼而不受反伤,她和真正能够驾驭飞鸢的人一定是认识的!
这个世界上能够驾驭飞鸢的人,自从徒阿死后,她以为已经不存在了,直到翠蛊神坛的灭坛之祸。
她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想找的仇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个月了,她们离得这么近!
星月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担忧地将手紧紧地抓住她,生怕她直接冲了下去。
小婵双目赤红,心中的恨和怒气已经几乎无法遏制了。但是奇怪的是这次明明情绪已经不稳到了这样的地步,却仍然没有出现像之前那样完全失智或者指甲变长的情况。
现在还不是时候,台上的朱小姐既然被推到了幕前,那背后的人就还没现身,她现在冲下去,只会打草惊蛇,甚至最后可能还没动摇到对方的根本,就被对方逃之夭夭了。
小婵深吸了一口气,袖子胡乱地抹了一下脸,一不小心便把胡子抹掉了。好巧不巧,正当这个时候店家已经把蜡烛点上了,场子里回复了原有的光明,身边的那位多管闲事的猪队友正好转头想问问她的看法,冷不丁看到小婵的胡子掉在了地上。
他嘴唇张了张,指了指小婵的胡子:“你......你的......”
小婵心中一惊,急忙埋头寻找,下一刻只见那双手已经把胡子给递了过来。
小婵淡定地接过胡子沾上,随意道:“出......出门在外多有不便。”
那男子一张脸突然在眼前放大了不少,他的目光打量着她:“阁下,看起来有些眼熟。”
小婵心中一跳,面上仍然是不改色的,之前若婵峻栖神坛讲法的时候没几个人见过真面目,即便是被任天涯处刑的当天也是带了人皮面具的,她唯一当众露脸的时候应该只有翠蛊神坛苗神大典的时候,但是眼前这个人去过西疆的几率微乎其微。虽则江湖中的册子上也有很多她的肖像,但是大多都和真人想去甚远。
“阁下莫不是没见过女人,见谁都眼熟。”
那人嘴巴一张,道:“对了,女人。”说罢将手横着比在了小婵的面前,将她的下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转头又朝一楼看去,来回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最后感叹了一句。
“难怪这么眼熟,你和这位说书小姐长得着实有些相似。”
小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随即脑海中闪过下午的时候去小姝的庭院中看到的人去楼空的景象。
她不停安慰着自己,人毕竟都有长得相似的时候,而且这么黑灯瞎火的,对方还带着面纱,她也粘着胡子,这怎么能够确定呢。可是一边这么想着,她一边将自己的身子往前探去,心中的恐慌就像黑洞一般不停地扩大。
正在这厢他们这边忙慌的时候,那厢的一楼已经有人率先认出了那枚珠子的成色。
“珠身暗红,黑夜之中亮血光,传说中的飞鸢之眼因为吸食了太多活人的鲜血,所以珠身本身才会出现暗红色,任何靠近的人都会被吸食生机!”说话的声音到了后面已经逐渐蒙上了一层恐惧!
有人不信,质问道:“既然会吸食生机,为什么朱姑娘却没事?”一边说着一边边挤着人群走上了台子,将手直接抓向了那珠子。朱姑娘见状大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见那珠子陡然爆发出了一股吸力,那靠近的男子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重重地击打移位了一般,双唇上下打着抖,浑然不听使唤。他心中大吓,赶紧将那吸附在自己手上的珠子随手一甩,只见得那珠子像是有磁力一般,甩了好几下才飞出落到了场子的正中,原本挤的乌泱泱的一群人倒是反应得快,立马朝旁边推搡出了一个空间,那暗红色的珠子弹跳了两下,咕噜噜地滚到了中间的那处空地上,珠身完好无损。
再看那台上的男子,目光呆滞,原本健硕的身形竟像是瞬间萎靡了下去,不见得发丝变白或者眼角多生出了多少皱纹,只是周身的精气神是可见的少了,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好在方才只是短时间的接触了一下飞鸢之眼,若是一直接触,不知一个普通人的生机又能够坚持几日。
这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
谁曾想七十年后还能在江湖中看到飞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