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荒郊野外,方圆十里都荒无人烟,最适合杀人弃尸。
凌千依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一步步逼近,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跪在地上的双腿就是不听使唤,仅仅向前挪动了一步,便摔倒在地。
她心道,叶秋霜都已经走了,你就算想要为她出气,替她除了我这个祸害,她也看不到啊!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里不禁一阵懊悔,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和这个大魔头一道出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死皮赖脸地求他把凌青云也带上,好歹也是本家子弟中的精英,多少能让他有所顾忌。
她颤声道:“我没骗你,我来这儿真的只为救她,动机单纯,目的明确,绝无害人之心,你要相信我啊!”
少年没有回答,径直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少城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凌千依忙不迭说道:“问吧,多少个问题都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秋霜小姐所说的事都是真的吗?”
凌寒始终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他看着眼前这个单纯又迷糊的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她口中的那个穷凶极恶之徒。
凌千依心头一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声道:“是真的。”
说完,她又连忙补充道:“但那都是以前,谁还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保证,我真的已经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人了。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都已经改过自新了,你们总要给个机会,是不是?”
少年俯下身来,凌千依急忙抱头闪避,还未来得及求饶,就见少年一手从她腰下穿过,一手抓着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扶了起来。
凌千依早已被吓得浑身疲软,站起来后,整个人都挂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相信你!”
再看他时,凌寒的脸上依旧是笑容满面,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笑得人心里都暖起来,
凌千依朝他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道:“你确定没有下半句?”
凌寒弯了弯嘴角,笑道:“我一直都相信少城主并无害人之心!若是这些刺客真是你派来的,你大可同他们一同出行,又怎会为了一匹魔种马迂尊降贵地向在下求助?”
他顿了顿,脑海中似是在回想着什么有趣的事,又接着道:“我只信眼见为实,传言中的事,是真也好,是假也罢,到底并非我亲眼所见。我只相信我今日所认识的少城主。”
凌千依差点儿激动得痛哭流涕,虽然是个反派,但却出乎意料地明事理啊!若是女主能像你一样通情达理,那该多好!
她长叹一口气,暗道:“若不是知道你就是五年后杀死我的真凶,我现在就想和你拜把子!”
城主府里,凌夜婵刚刚收到别院传来的飞鸽传书。
“秋霜的马车在别院附近遇袭了,虽然随行的人都已遇害,但护卫在附近并未发现她的尸体,目前下落不明。那些刺客都是有一定修为的修士,从他们所用刀具来看,都来自我们城主府。”
凌夜婵揉着眉心,显得忧心忡忡。
惜音毕竟跟随她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事,安慰道:“少城主心高气傲,先前不过是一时气急才说出那样的狠话,此次事件定与她无关。”
凌夜婵一拍书案,怒道:“那个小混账早已被宠得无法无天,就连我的话她也不听了。她刚向我放出狠话,此刻便送来叶秋霜出事的讯息,怎么可能会与她无关?”
惜音为她沏了盏茶,让她消消火气,又道:“少城主从不理政事,亦无实权,若是想泄愤,最多也就是从府中叫上几个家奴而已,哪能调得动府中修士?”
凌夜婵抿了口茶,火气却依旧没消,“有那个老家伙对他百依百顺,什么人她调不动?”
她凝眉沉思,半晌,忽道:“不能再放任这丫头再骄纵下去了,否则就是害了她。我亲自去趟朝露轩,当面质问她,若真是她所做的,这次我定不饶她。”
话已至此,惜音深知她的脾性,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也不好再为凌千依说话。
朝露轩是凌千依的居所,地处内院中心,是整个城主府里景致最好的院落。
前院有一方小池,池底铺着一层细细的白沙,令池水更显清澈。水中藻荇交横,锦鲤来来回回绕着圈子,让这一汪死水顿时有了生机。池边的花圃里花团锦簇,各色花朵争相斗妍,皆是来自苍风国各处的奇珍,日日都有家奴精心养护。
东面是一片桃林,桃树高矮不一,有的枝叶粗壮,有的还只是棵树苗,树上开着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含苞待放。每年生辰,家里人都会亲手为她栽种一棵,不知不觉间,十四棵桃树已占了院落的一角,成了别具特色的一方景致。
朝露轩内,凌青云嘴里哼着小曲儿,正在前院赏花,等着凌千依回来。
凌千依今日转变实在太大,对她的态度也颇为冷淡,也不知道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她一时半会儿都还摸不准她的心思,倘若再不用点儿心,她怕是真的要失去这座靠山了!
小兰立在一旁小心伺候着,这位主子与凌千依关系最好,却也是最不好惹的一位,她只能小心翼翼,不敢出半点儿差池。
院内忽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凌青云喜上眉梢,赶忙跑去迎接。
“少城主,你可算回来……”
话还没说完,凌青云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她哪能想到进来的不是凌千依,竟然是城主呢!
她急忙行礼,神色竟在一瞬间恢复如常,不慌不忙地道:“今日天气正好,风和日丽,城主也是来邀少城主一同赏花的吗?”
凌夜婵没工夫陪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少城主呢?”
凌青云也不慌张,笑着道:“方才我们一同赏花,少城主忽想起老太爷的怡天院里有一盆开得极好的牡丹,便去带人搬来给我瞧瞧。她前脚刚走,城主便过来了,还真是不巧啊!”
城主满目威严,直视着她的双眼,她却仍旧满面春风,不避不闪。
凌夜婵显然没了耐心,厉声道:“青云,你是个好孩子,我再问你一遍,少城主呢?”
她早知道这套说辞骗不了城主多久,却也没料到她竟丝毫不信,当下心神一乱,眼神躲闪了起来。
凌夜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温声道:“别怕,你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有我为你撑腰,那个小混账不敢拿你怎样。”
许是城主周身气势太过可怕,凌青云低下头,颤声道:“少城主说,秋霜小姐毕竟是她妹妹,她还想再见她一面,就从驯兽堂里借了一匹魔种马,带人追过去了。”
凌夜婵气得浑身发抖,“果然是她。”
身后的惜音正欲开口,便听她怒道:“这次不许你再袒护她,去拿我的皮鞭来,我就在这儿等她!”
小兰见城主这次又要动真格了,得赶快在少城主回来前把救兵搬过来,便偷偷摸摸地准备溜出去。
“小兰,你要去哪儿?”
城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会要去怡天院吧?”
凌千依平日里劣迹斑斑,目无法纪,凌夜婵曾多次想要教训她,但每次都会被老爷子及时赶来,最后被教训一通的反倒成了自己。
这次她特地多留了个心眼,打定主意要给凌千依一个教训。
于是,当凌千依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朝露轩里,小兰和其他二十多个奴婢在她卧房门前跪了一地,凌青云低着头站在惜音身边瑟瑟发抖。而惜音的脸像抽筋了一眼,不断地给她眼神,示意她快逃!
凌夜婵一直拿着皮鞭在廊檐下踱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终于停了下来,眸色微冷,心中怒火压抑到了极点。
只不过令众人出乎意料的是,凌千依竟然毫不畏惧,不仅不逃,反而径直从奴婢们身边穿过去,对盛怒之下的城主不理不睬,转身便走进了卧房。
她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水,牛饮而尽,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她们。
凌夜婵有些惊愕,但立刻正了正神色,怒道:“你……”
还未说完,就被满腔怒气的凌千依打断。
“你能不能有点良知啊!叶秋霜的亲娘都被你,哦不,被咱俩逼死了,你就不能就此收手吗?人家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地,多可怜啊!你非要赶尽杀绝,派一大群刺客截杀一个小女孩,硬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皆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没想到她的火气竟比城主还大,还对城主说教了起来!
凌夜婵被她说得头脑发晕,怎么自己的女儿出乎意料的懂事啊,连手中的皮鞭都无处安放了起来。只不过这群刺客也不是自己派出去的啊!
凌千依还没说够,又接着道:“你以为你的计划成功了么,我告诉你,人家还好端端地活着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变化无常,这世界最不能惹的就是少年人!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别看她如今弱小无助,你怎能料到她日后会成长到何种地步?”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还会高瞻远瞩,有此等见解,凌夜婵不仅火气全消,还忍不住热泪盈眶,连手中的皮鞭都扔了。
众人看着城主气势汹汹地来,暴跳如雷地等,却在最后的环节,正反颠倒,乖乖地被自己的女儿说教,还感动地热泪盈眶,一个个顿时目瞪口呆。
凌千依说得口干舌燥,喝了杯水又接着道:“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办事那么快干嘛?稍微迟一点,我就能赶上了啊!我完美的生存计划都被你破坏了!”
她的眼神瞥向躲在惜音身边的凌青云。
吓得凌青云攥紧惜音的衣袖,猛地往她身后直缩。
“看来凌青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没错,我今日出府就是为了打乱你的计划,准备救人的!你要是想要兴师问罪,就冲我来吧!”
说到最后,她竟有些委屈,哽咽道:“只不过,就算是身在城主府里,我也一定要出淤泥而不染,做一个善良正直的小白莲,绝不会成为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
恶毒的女人?
凌夜婵反映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她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可以称之为恶毒。一想起这两个字是出自女儿之口,心中不免感到羞愧。
凌千依把心中的不满全部发泄了出来,心中畅快多了。从前看这本书时,她就看不惯这对母女,现在就算穿成了恶毒女配,她也喜欢不了这个狠毒的母亲。
看着女儿这副委屈的模样,凌夜婵手足无措起来,满脸堆笑道:“谁说我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是从朝露轩门口经过,娘亲挂念你还有伤在身,就顺道进来看看你罢了。”
凌千依沉默着看了一眼被她扔在地上的皮鞭。
凌夜婵尴尬地笑了笑,信口胡诌道:“我来看你也不能空手来嘛,这是娘亲为你精挑细选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在凌千依惊疑的目光中,惜音捡起地上的皮鞭双手奉到她手边。
凌千依指着跪在门外的奴婢们,满脸怀疑地道:“这是来探病?”
凌夜婵急忙辩解道:“娘是怕她们伺候得不用心,想替你管教管教她们。”
惜音也附和道:“少城主如今需要精心养伤,城主也是怕她们怠慢了您。”
惜音步伐稳重地走向门外,对门外的奴婢们说道:“今后你们侍奉少城主要更用心些,都起来吧!”
奴婢们俯首称是,便起身去做活了。
凌千依又道:“可我今日不仅私自出府,还从驯兽堂牵走了一匹魔种马,这你都不罚我?”
凌夜婵犹豫了片刻,依旧笑眯眯地道:“既然是以救人为目的,偶尔也可以破例一次,这次便不罚了。”
凌千依惊讶道:“你不反对我救她?”
惜音解释道:“少城主,您这么说可就冤枉城主了。那群刺客虽然出自城主府,但却并不是城主派出去的,她之所以这么兴师动众地过来也是因为怀疑是你……”
惜音还未说完,便被凌夜婵捂住了嘴。
她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道:“我们千依可是善良正直的白莲花,怎会和那群刺客扯上关系,娘亲可是从没怀疑过你啊!”
她们二人根本没有必要骗自己,难道那群刺客真的不是母亲派去的?
凌千依仔细一想,确实也有可能。毕竟原著中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叶秋霜从刺客所用刀具推测出他们来自城主府,倒也并未明确地说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凌夜婵忽然正色道:“我以城主之名向你保证,定会查清此事原委,给你一个交待。”
说完,她半跪在她身边,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罐,揭开小罐,一股淡淡地清香流露而出。
罐中是恰似凝脂般的膏药,她用纤细的手指抹下一层药膏,掀开凌千依的衣袖,轻轻地将药膏涂抹在她的伤痕上。她涂抹地十分认真,动作又轻又柔,药膏清凉,立刻便将身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压了下去。
凌千依见过怒气冲冲的她,见过神色严厉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眉目如此温柔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