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小子你来,快给我把那灯笼挂正喽——”
在这大冬天里,赵德海却忙的满头是汗,他那一双脚,这几天都没闲下来过,从王府这头走到那头,嘴都说干了。
好在这些日子的辛苦也没白费,新王府如今上上下下一片喜气,红色的绸缎挂在屋檐下,随处可见的喜字贴在门窗上,院子里还有一箩筐的喜糖。
“赵公公——”小云端着一个大盒子从门口脚步匆匆地进来了,“侯府那儿把绣好的婚服送来了。”
总算是到了。赵德海心里也好奇这侯府千金在这婚服上绣了什么,可他没胆子打开偷看,只能恭敬地捧了盒子,“小云,你去后院看看那琼山莲子送到了没?”
“是,公公。”
顾明磊也没能闲着,他这几天除了上午要听张平讲课,下午还得和内务府核对成亲事宜。都抽不出时间去爬侯府的墙头。
好在过不了多久,张冉冉就要来王府了。
到时候每天都能见着,也不用担心被张平抓住,回头还跟父皇告状去。
“殿……王爷。”赵德海笑盈盈地捧着婚服进来了,“王爷,您的婚服到了,可是现在就试?”
婚服到了?顾明磊忙不迭放下手里的课业,探头打量盒子里大红的喜服:“现在就试吧。”
“是。”
繁复精美的喜服被几个丫鬟合力展开,顾明磊一眼就瞧见了袖摆上的麒麟踏火。那不是内务府绣的。
是张冉冉绣的。
麒麟是镇北军军旗上的祥瑞,更是先帝赐给张家独一无二的荣耀。
如今这只金色麒麟踏在袖摆上,栩栩如生,和背后腾飞的金龙两相辉映,相辅相成。
顾明磊摩挲着衣服上麒麟的金线,爱不释手。
这般精致的麒麟,他家冉冉肯定下了不少的功夫。
张冉冉是下了不少功夫,为了赶上婚期,她眼睛都熬的通红。
“小姐,他们都是随手绣个小小的图案就好了,这规矩也不过是图个夫妻和睦的吉祥兆头,您何必这么辛苦,绣这么大个麒麟呢。”
张冉冉轻笑,她虽然身体困倦,可精神头倒还不错。
“我想这个兆头好一点,麒麟庇佑皇室血脉,就像张家为大靖征战沙场。我虽是女子,做不了他身前的将军,也没法为他建功立业。可我也想保护好他。”
碧青不懂:“天下只有说男子保护女子的呢,小姐怎的还要保护王爷?”
“谁说只有男子保护女子的?女子也能保护自己心悦的人啊,只是方法不同罢了。”
顾明磊有帝王之才不假,日后去了北域,也定能安定北域。可在梦里,他还是死了。死在自己亲哥哥的手里,张冉冉不知道那时候的顾明磊知不知道杀他的是自己的哥哥,更不知道那时候的顾明磊若是知道自己死后,妻子儿女葬身火海的结局后,会不会后悔没有反抗。
可她不想噩梦成真。
梦里那个刚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孩子躺在她臂弯里,那么小,眉眼像极了顾明磊。可他还未好好睁眼看看这个天下,甚至还没好好看看自己的父母,就被永远的埋进了历史长河里。
她更忘不了,顾明磊棺椁抵京的那天,她挺着孕肚,坐在棺椁边,王府的院子里,纸钱就如大雪一般洋洋洒洒的飘落在地上。
她喊顾明磊的名字。
没有人答。
哥哥劝她,父亲劝她,皇后娘娘红着眼眶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
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的夫君做主。他们不能指责太子,哪怕太子的行为昭然若揭。
因为他是皇储,是天下唯一能接下大靖重任的人。
只有她自己,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回念着,孤独的恨着。
“小姐?”碧青见张冉冉突然盯着铜镜出了神,不禁出声提醒。
张冉冉猛地回过神来,勉强撑起一抹笑:“怎么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王爷那么厉害,有陛下,有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保护,小姐你就不要太操心啦。”
张冉冉没说话。
她不相信这些人。若是顾明磊能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那她也会做一个温柔端方的八王妃,可若是不能,她无论如何,也要在所谓大义里护得顾明磊周全。
这是她的雄心。
顾明磊衣上那一只踏火的麒麟也正是她雄心所化。
其间坚定的意志,哪怕是死物,也让顾明磊清晰的感知。
他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繁重的喜服穿在身上,他的目光却离不开那一只麒麟。
“这婚服真是好看。”赵德海在一旁笑的脸都皱了起来。
顾明磊沉默,收敛了笑意的他,多了几分令人胆寒的严肃。隔了良久,他突然开口问赵德海:“我以为她总是个温柔端方的人。”
“王爷?”赵德海不明白自家主子的话。
“她对所有人都是那个样子,在父皇面前,在母后面前,在她大哥面前。看起来像最完美的姑娘。本王有时候觉得和她总有些距离。也怕她是为了父命,为了张家,才和本王成亲。”
“怎么会……”
“可今日本王看到了。”顾明磊嘴角渐渐地扬了起来,“本王看到了真正的她。”
赵德海微楞,这……王爷说的他怎么都听不太懂?
顾明磊转向赵德海,眼睛里充斥着兴奋的光亮,他忍不住笑出声:“赵德海,你可知道,本王从未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赵德海虽然不知道顾明磊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但他能看出来此时顾明磊的喜悦已经满溢。他俯下身:“王爷能获所爱,奴才恭喜王爷。”
顾明磊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他缓缓蹲下身,攥紧了衣角的麒麟,把脸埋进了喜服里。
是鲜活的,真实的张冉冉。
不是那个温柔端方的,他的心上人锋芒毕露,如潮水般汹涌的野心几乎就要吞没自己。
麒麟上喷涌而出的坚定爱意,让顾明磊心悸。
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喜欢的发疯。
原来她也是这样的。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能是她了。
雄心壮志,张冉冉有,他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