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院子,顾贤按了按疲倦的眉心,他看着映在窗户的昏黄灯光,不太愿意进门。
可总不能睡在外面。
吱呀一声,推开门,里面跪坐在佛像前的女人回过头来。
二王妃陈怡璇。她是户部尚书陈哲的女儿。
陈怡璇淡淡地瞥了眼顾贤,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回来了?”
“嗯。”顾贤也没什么心情,自己找个了个椅子坐下,“母妃今天问你了。”
陈怡璇冷笑:“是吗,她问我什么?”
“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再生一个。”顾贤回答。
陈怡璇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玉佛,目光也凶狠了起来:“再生一个?顾贤,我们可是亲兄妹啊!平儿能健健康康,已然是万幸,她还想再要一个?!”
顾贤没说话,陈怡璇是他亲妹妹。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
就连他和陈怡璇都是在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才知道的。至于为什么会知道……
去年夏天,他们的大儿子顾平安出生还没多久,陈怡璇就又有了喜讯,可还没出头三月,孩子就胎死腹中,太医来为陈怡璇引产——最后落出来的却是个小怪物。
陈怡璇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顾贤偷偷地给太医塞了钱,想要封口。可半个月之后,宫里就传出消息,那位太医死了。他意识到不对劲,想着进宫在母妃那儿探探口风。
不成想,惠皇贵妃支支吾吾的,说出了一个能让母子离心的大秘密。
李静姝在入宫前,和当时的探花郎,现在的户部尚书陈哲有过一段感情。只是后来做了皇妃,两个人也就不了了之。
可在一次除夕大典,喝醉了酒的陈哲误打误撞,迷路进了后宫。正好还被李静姝遇见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也就有了后来的陈怡璇。
那一年李静姝买通了接生的稳婆,在怀胎八个月的时候,装作流产,生下了其实已经足月的陈怡璇。还把流产的罪责推到了当时正好也在御花园玩闹的顾明磊身。
该说她打的一手好算盘吗?陈怡璇被悄无声息地送出了宫,顾明磊还因此受了责罚,父皇更是出于对那未能出世的小皇子的愧疚,安慰了她好些日子。
一石三鸟。
陈哲更是胆大包天,在李静姝有孕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夫人囚禁在家里,说是在家保胎,陈怡璇一出生,送到陈府,他夫人就因为难产去世。
陈怡璇名正言顺的成了陈家的千金大小姐。
又在十几年后,满心欢喜的嫁给了顾贤。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一生的痛苦。
刚知道此事的顾贤把自己关在家里,颓废了半个月,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父皇,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怡璇,面对自己的儿子。
李静姝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总不能真的把自己母亲告发。大义灭亲这种事,他做不来。李静姝或许也是拿准了他的懦弱,才敢把这样的秘密告诉他。
他和陈怡璇妥协了。
维持着表面的夫妻关系,可王府里的怨气却是一天比一天来的沉闷。陈怡璇更是见不得顾平安的脸。
可李静姝没有半点愧疚,她甚至还为自己能通过陈怡璇拿捏陈哲,让陈哲死心塌地地帮自己儿子夺嫡而感到高兴。
顾贤突然觉得累了。他撑着下巴,敛起眸子:“我会找个机会和离。”
陈怡璇突然红了眼睛,她知道其实这不是顾贤的错,可她没法还像以前一样去爱这个男人。她抿着唇:“李静姝不会同意的。她还想着你能做储君。”
“我做不了储君。”顾贤烦躁地踢了下桌角,“她脑子不清醒,难不成我还得陪她飞蛾扑火不成?!就算太子不继承皇位,那还有小八,不是嫡子的命,非去抢嫡子的位置!”
陈怡璇低下了头:“可你没有办法。”
顾贤沉默了。
良久,他站起身,眼睛里看不出喜怒:“我会想到办法的。”
无论是和他渐行渐远的顾明磊,还是同病相怜的陈怡璇,他都不想再做李静姝手的傀儡。就算结局逃不过一个死字,他也总得尝试着逃脱自己母亲用爱编织的谎言牢笼。
出门前,他回过头,看向陈怡璇通红的眼睛:“整日呆在这里,没病也憋出病来了。八王妃是个好人,你若是无聊,带着平儿去见见,也是好的。”
陈怡璇微楞,没来得及回答,顾贤就已经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睡在他床,还未满周岁的顾平安揉着惺忪的睡眼:“父王……”
顾贤强打起精神,托着儿子的屁股抱了起来:“平儿这么晚还不睡?”
顾平安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瞪瞪地回答:“父王……我想明天去找二哥……”
“晨儿明天要跟着他爹回宫,父王让你母亲带你去找八皇叔玩好不好?”
顾明磊向来都是孩子王。
可这会儿“孩子王”正可怜兮兮地躺在自己夫人的腿,举着伤痕累累的手喊疼。
“嗷嗷嗷——”
张冉冉看着顾明磊交换,又心疼又好笑:“跟你说了,不要总惹事,你瞧瞧,被罚了吧,这水泡还要些日子才能好呢。”
娇养惯了的皇子,拿了一下午的锄头,这会儿虎口和掌心都裂开了不少口子,还磨出水泡。疼的顾明磊眼睛都红了。
“都怪顾贤那家伙啊,谁让他跟我吵的,他从小就爱欺负我。”
张冉冉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我看二王爷也没有恶意。你两就是爱斗嘴罢了。”
“那是我现在长大了,不屑跟他打架了好吧。”
“好好好,王爷你成熟稳重了。不过今日亲耕怎么没见二王妃?我看她平日也不常出门。”
“你问二嫂?”顾明磊低头回想了一下,“二嫂她好像自从去年滑了胎之后,就很少出门了。顾贤说她心有郁结,在家礼佛呢。”
“滑胎?”
“嗯。去年二嫂还怀过一胎,只是没出三个月,就因为意外小产,听说太医引产下来的胎儿都有了雏形,二嫂悲伤过度,当时就晕了。再后来,二嫂就不常出门了。”
“原来是这样……”张冉冉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