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顾明磊就出门去了苍蓝行宫。
张冉冉没能到门口送他,他也就没多逗留,拉上披风的兜帽,就迎着落日的余晖走了。
“王爷走了?”张冉冉觉得自己隐约听见了马蹄声。
“刚走。”林琪端着晚膳走了进来,“估计这一去,要好些日子才回来,你说陛下也是,这你才发现有了身子,王爷就去了苍蓝行宫。那地儿,危险。”
“那我总不能拦着他吧?”张冉冉浅笑,“他是皇子,身上的担子远比我来的重要。”
林琪坐了下来,搅动着手里温热的汤羹:“这皇家啊,到底是辛苦。”
“来,尝尝这鸡汤,我熬了一个下午。”
鸡汤香浓,入喉温热,张冉冉满意地眯起眼睛。
“今早可把我吓的够呛。侯爷一大早来,让我赶紧收拾东西来八王府照顾你。我以为出什么事了?才知道你作业竟然差点小产,怎么这么不注意?头胎正是危险的时候,你还是头三月。”
张冉冉无奈:“我也不知道啊,昨晚跟王爷哭了一阵,半夜突然疼起来,我自己也吓到了。”
“不过万幸,宫里太医医术高超,没有出什么大事。”
确实是万幸,张冉冉将掌心温柔地覆在小腹。
“对了,听说侯府最近有丧事?”
说到侯府的事,林琪的嘴角也垮了下来:“李巧前些日子,没撑过去,病死了。本来几天前就应该出丧下葬的。但张慧宁折腾的很,偏要她像正妻一样在府中停灵七日,再风光下葬。”
说到底,不就是想借她母亲的丧事,要个正妻的规制,这样她勉强也能算半个嫡女。
“父亲同意了?”张冉冉皱眉。
林琪摇头:“没有呢,但张慧宁就抱着棺材不撒手,说侯爷要是不同意,她就要一头撞死在棺材上。也不知怎么的,这还传出她孝女的名声了。”
“孝女?”张冉冉冷笑,一个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毒害自己母亲,也敢称孝女?
“那荣家的婚约呢?”
“说起这荣家人啊,他们也跟那狗皮膏药似的,生母去世,张慧宁要守孝三年,荣修年纪也不小了,按理说这三年如何耽误的起,但荣家偏不退婚,还想着三年后成亲。听说,那荣家的老母,正在给荣修物色妾室呢。”
“那父亲怎么说?”
“侯爷的意思是要退婚。荣家死缠烂打的,反而给侯府添了不少麻烦,咱们都快成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那之后呢,退婚之后,张慧宁怎么办?”张冉冉问。
“这事侯爷倒是没说,再有打算,也要等三年之后了。不过自从她孝女的名声传出来,不少士族子弟倒是对她称赞有加。”
闻言,张冉冉低头沉思了片刻,这个张慧宁惯得会用名声的招。
“她既然要做孝女,那就让她做吧。”
这是什么意思?林琪还没反应过来。
“侯府人多嘴杂,琐事繁多,她既然对她母亲那么在乎,那这守孝的三年,就让她到乡下那个庄子里去吧,修身养性,还安静。”
“去庄子里?”林琪微楞,“这她能同意吗?”
“一个庶女的去留,也能有她自己做主的份?”张冉冉挑眉,“而且她戴丧,一直呆在侯府,我还怎么回去见大哥和父亲?”
怀着身子的人,见着披麻戴孝的,不吉利。
她肚子里更是顾明磊的种,是皇室血脉,是小小祖宗,自然是以她为先。
林琪想想也是,便应了下来。
“另外,把她身边的人都撤了,留一个信得过的盯着她,你再找个算命的,传个消息出去。”张冉冉眼神微暗,张慧宁现在挂着个孝女的名头,说不准三年之后,还真的有士族子弟傻愣愣地凑上去求娶。
先前她想让她早早地嫁了,免得再翻出什么风浪,可她不想嫁。
那往后一辈子,都不要嫁了。
“就说,侯府二小姐,命运多舛,克母克夫,不宜婚嫁。”
林琪愣住,她抿唇:“这是不是狠绝了些。”
“比起她给自己杏仁不受的母亲下杏仁粉,我想,我们应当算不得狠绝。”张冉冉的视线冰冷。她抚摸着小腹,未来的日子还不知道几何,但她总不能重蹈覆辙。
顾明磊到苍蓝行宫时,夜色已深。
行宫里亮着灯,提早到达的金甲卫守在门口,太医在病人聚集的梁秀宫忙活。
“城中的大夫都找好吗?”顾明磊没进梁秀宫,径直去了书房。
“都找好了,都是曾经经历过瘟疫的,有经验的大夫,明天一早就会到行宫。”
顾明磊颔首:“城中的检查工作明天开始?”
“是,金甲卫已经准备妥当,明天一早就能开始对整个京城的彻查。”
“甚好。记住,只要接触过病人的,都必须待到苍蓝行宫来,无论他们有没有患病。贺太医说鼠疫在两到八日内发病,没有症状的,也必须在苍蓝行宫里观察十日,确定无碍,再送出宫去。”
“是。”
“药材呢,联系京城的药商了吗?”
“联系好,太医们要的药材明日中午就能全部送上山来。”
顾明磊稍微松了口气:“今晚诸位就先去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苍蓝行宫就是对抗京城鼠疫的前线,恐怕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本王自此,提前谢过各位大人了。”
下面的官员纷纷起身道不敢。
送走了官员,顾明磊走到书房门口,倚着门框,看外面清冷的月色,温三两站在边上,疑惑道:“为什么不学当年阿主兀王室的法子?”
“啊?找人服毒?”
“不用人服毒,只要给一只老鼠下毒不就行了?”
顾明磊翻了个白眼:“你说的轻松,阿主兀王室当年的法子,根本不是什么好法子。被毒死的老鼠,你知道他们会死在哪里?死在田里,街上倒还好,发现了,烧了就是,但万一它死在水里呢?”
“毒渗进水里,又随着京城的水道流往整个京城。怎么,老鼠和人,总得毒死一个?”
被顾明磊轻而易举地反驳,温三两讪讪地闭上了嘴。
顾明磊摇了摇头:“阿主兀王室,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大靖不一样。”
“我们有能臣,有明君,还有百姓,它就像一棵正在长大的树,就算折断了几根树枝,你也能瞧见它身上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