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从棉布渗进伤口,顾明磊倒吸一口凉气,往里一缩。
“缩什么!”张冉冉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下,“现在知道缩了?把手伸进火盆里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缩?那东西再重要,还能重要过你的性命去!”
顾明磊被骂的惨兮兮的,缩在椅子里。
“我这不是着急嘛……”
“着急你就不能等一等白将军,把手伸进那火盆子里去,可真有你的。”张冉冉训道,“烫成这个模样,还不知道赶紧找大夫!在路上和温三两慢悠悠地走,要不是齐佳音看见你,你什么时候能找到大夫!”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月子里脾气不好的缘故,张冉冉是越想越气。
顾明磊连忙搂着她道歉:“我错了,齐佳音瞧见我的时候,我马上就到家了不是。”
张冉冉把纱布缠上他的手,然后用力地打了个活结。
疼的顾明磊呲牙咧嘴的。
“你这儿再生气也不能谋杀亲夫啊……”
“是我谋杀亲夫吗?”张冉冉把剩下的纱布往桌上一砸,“明明是你想让我担心!”
顾明磊立马认怂,他软下声音:“真错了,你别生气了。你吃晚饭了吗?姑姑炖的鸡汤可不能浪费!我手疼的厉害,就只能仰仗你喂我了。”
“王爷难不成两只手都受伤了?”张冉冉看向他另一只完好无缺的手。
顾明磊立马扯了纱布,把那只手也包上了。
张冉冉顿时就没了生气的劲头了。
“胡闹!”最后倒显得像是在撒娇。
顾明磊笑嘻嘻地亲了亲她:“赵德海——传膳!”
“是。”赵德海掩面偷笑,识趣地退了出去,叫传膳。
用过晚膳,白辞带着那些信纸来了,不过看他一脸的愁色,就知道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王爷,这信里的内容和李锐说的一样,但别的,末将真看不出什么来。”
顾明磊也没强求,接过信纸仔细端详——信只剩下了一半,看着上面的字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我看看?”张冉冉坐在床上往前探了探身子。
顾明磊把信纸递给她。
张冉冉用指腹摸了摸信纸,又把信纸放在灯下瞧了瞧。
昏黄的灯光透过信纸,清晰地印出上面草木的纹路。
“看出什么了吗?”瞧见张冉冉的动作,顾明磊好奇地凑过来,可他也看不出个差别来,这信纸不都是一样的?
“这是皇家的纸。”张冉冉蹙起眉头来,“在京城时,内府司每月送到王府的份例里就有这种纸。王爷您之前用的,也都是这种纸。”
“这些都是官家造纸厂出的货,只供给了皇室。不过陛下也曾赏赐过一些重臣。我父亲用的也是这样的纸。”
皇家的纸?顾明磊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他摸了摸信纸的一角,摸不出什么差别。
“你确定吗?”
张冉冉点头:“八王府每月的份例,我都亲自看过,不会有错的。这种纸又叫“花帘纸”,迎光看时能显出除帘纹以外的发亮的线纹或图案。很好分辨。”
顾明磊把纸放到灯下。
还真是。
“也就是说这纸是皇家寄出来的?那个神秘人是皇家的人?”白辞是个大咧咧的糙汉子,说话也不过脑子,顾瑾在边上看了他好几眼,他才反应过来,以自己的身份不能妄议皇室,更何况还是这样敏感的话题。
他默默闭上了嘴。
“不一定是皇家的人,朝中几位重臣也有用这种纸的。”张冉冉提醒道。
也就是说,给李锐寄信的,应该是朝中重臣,或是皇室的人。
顾明磊的脑中闪过许多个名字,但他没法确定到底是谁,朝中暗流涌动,有多少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他看谁都有些怀疑。
而且如果真的是朝中重臣或是皇室成员,也不是他能处理的。
“这事还得交由父皇定夺。”他小心地收起信纸。
张冉冉也认为应该交给皇帝决定。无论是重臣还是皇室,他们要是有谋反的心思,手里的权利就足够他们掀起一场风暴。
顾明磊的急报和捷报同时抵达京城,彼时的京城已是三月中旬,宫里桃花开了一片,风一来,就像下雪般地飘满了整座皇宫。
皇帝倚在寝宫的软塌上,看着窗外的春景,弯下腰剧烈的咳嗽。
皇后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忧愁道:“这都开春了,怎么也不见好呢。”
当然好不了,他又不是风寒。
“没事。”皇帝安慰地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小八的信可到了?”
“知道你记挂着,董相一下朝就送来了。”皇后从一旁的桌上取来两封信,“喏。”
皇帝轻笑:“算算日子,他的孩子也该出生了。”
“可不是,我心里也想着呢,冉冉也是,怀着孕还跟去做什么,在京城我也能放心些。”
“那是小八放不下人家,你还怪冉冉。”
“是是是,你是皇帝,你说的都有理。我说不过你。”皇后不乐意搭理他了,转头去看炉上的汤药,“小八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皇帝展开信封的动作一顿,沉声道:“快了,是该快了。”
仔仔细细地看过两封顾明磊的信,他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那个被他长久庇佑在羽翼下的孩子,成长的很快,远比他想象的快。
“叹什么气?小八信里说什么了?”皇后好奇地凑过来看。
皇帝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他一路打进了蒙金的王都,哈达尔可汗已经退位,现在正在帮阿主兀王室的扎布准备登基的事儿。还有,他添了个儿子。”
皇后瞪大了眼睛:“这还没什么!当年先帝也没打进锡勒盟过啊!我看看,我看看。他还当真是给你们老顾家长脸。”
“怎么不是你家的?”皇帝挑眉。
皇后没好气地送了个白眼给他:“那你也让他跟我姓啊。”
皇帝被她逗乐,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那你再生一个,朕让他跟你姓。”
“去你的,这都多大的人了,你害不害臊!”
笑的过了头,皇帝又俯下身用力的咳嗽,铁锈味充斥在口腔里,他默不作声地咽下那些血腥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