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天就阁。
顾长兴和太后面对面地坐着,他脸色阴沉,相比之下,太后就显得平淡许多。
“你倒是养了个好儿子。”顾长兴讽刺道。
“自然是比你母妃要好上那么一些。”太后不慌不忙地给自己面前的茶盏倒满一杯热茶。
但水还未满,就被顾长兴打翻。
澄澈的茶叶顺着桌面滴落在地上,太后也不恼,扶起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现在就急了?那等小八入宫来,你又该如何呢?”
顾长兴握紧了拳头,他看着太后平静无波的眼神,突然笑出了声:“我该如何?你被禁军从仁明殿请来这里,难道没有心理准备吗?”
他缓缓走下台阶,张开上臂,笑容狰狞:“你说,要是你站在那乾坤殿前头,顾明磊敢不敢放箭?他还敢不敢上前来?”
太后交叠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挟持太后,你也做不了皇帝。”
“那又如何,大不了同归于尽就是。”顾长兴的眼里闪烁着疯狂,“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他指向殿中已经结了蛛网的角落。
这里是天就阁。
他母妃曾经居住的地方。太后自然知道,她更知道顾长兴把她带来这里的用意。
“就是在这里。你就是在这里毁了她。”
那天是太后亲自带着禁军踹开了天就阁的大门,把在床上的两个人抓了个正着,之后的日子,就是顾长兴的噩梦。他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想求父皇给他母妃一条活路。
皇帝不允。
他母妃还是被打入了冷宫,之后半年,就病死在了冷宫,她连个像样的坟头都没有,只是席子一裹,随随便便的葬了。她可曾是蒙金的公主。
“她死后,不入太庙,连个牌位都没有!”
太后不为所动:“身为宫妃,私通外人,乃是罪妾,何来牌位?”
相同下场的还有惠皇贵妃。她堂堂一个丞相之女,死后也是仓促下葬,没有灵位。
“明明是你不想让任何一个女人分享你和皇帝那老东西的皇陵!”顾长兴怒吼道,“你想皇陵里只睡着你一个女人是不是?我母妃病死在冷宫,惠皇贵妃也病死在冷宫,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手笔!”
太后挑眉抬眸:“有,那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哀家是先帝明媒正娶的正妻,坐着花轿,从正宫门风风光光地入宫。哀家不用动手,皇陵也只能哀家与先帝的陵寝。”
顾长兴的母妃,惠皇贵妃,她们的死确实有问题。
但都不是太后动的手。
是皇帝叫护龙卫亲自动的手。太后还记得顾长兴母妃死的时候,她去找过皇帝。皇帝在灯光下平静地翻着奏折,语气没有半点起伏。
“夕琴,朕不想死了还要看着不喜欢的人。朕给了她出宫的机会,她不愿意,那朕便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更何况她们私通,都是真的。
顾长兴不再说了,他冷冷地看着太后的脸:“你和父皇,都是一等一无情的人。”
“顾明磊也是,你们看上去爱天下每一个人。实际上却只爱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不然呢?哀家难道还要去爱不相关的人吗?”太后反驳,“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点大,装下父母,装下亲人,还能装下谁?”
“就算能装下,也总会分个远近亲疏。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是偏颇。你之所以觉得不公平,不也是为了你在意的人。”
“这世间的事,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我觉得对的,你觉得错。我觉得错的,你觉得对,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在这深宫呆的久了,太后看得比谁都清楚,她和先帝永远站在一头,必然也有人站在对面。
顾长兴涨红了脸,还想再和她争执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就听外面有禁军冲了进来。
“报——云翼将军急报,京城西南出现宿州明家军五万!”
宿州?顾明西!顾长兴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拦住!都给朕拦住!”
“宣李林觐见!快!”他暂时顾不上太后,只能愤怒地摔门而去。
城门,喊杀声不绝于耳。帅帐内,云翼观察着手里的地图,顾明磊麾下的镇北军战力卓绝,带着凌厉的杀气,相比之下,金甲卫就像温室里的花朵,被那汹涌的气势瞬间冲散。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他身旁的近卫低声问道。
云翼抬眸:“张进亥将军到了吗?”
“已经在营帐外了。”
云翼微微颔首,他看向桌上那炷燃到一半的线香:“再等半炷香,等城下那些人再消耗一些。”他派到城墙上大半都是顾长兴插进金甲卫的人。
真好趁此机会,清理个干净。
辰时已经过半,时间渐渐走向巳时,等他桌上的那炷香燃到尽头。他起身,拿上长枪。
“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的号角突然在城墙上响起,等待已久的张进亥立马带着准备好的金甲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城门。
站在城墙上的那些金甲卫错愕地看向缓缓打开的城门。
“云翼——!你敢叛变!”
云翼骑在马上,没有搭理对方,但他的长枪却替他作出了回答。
他的枪尖挑起一个仍在抵抗的金甲卫。
“归降者不杀——放下武器者不杀——冥顽不灵者,杀无赦——!”
城外,顾明磊抬头看向天色,离巳时还有两刻。
他伏下身子,抚摸着落雪的马头。或许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落雪也显得有些急躁。
城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云翼就跪在路中央:“镇南侯府,云翼,恭迎八王爷入京——”
张进亥紧随其后:“镇北侯府,张进亥,恭迎八王爷入京——”
陆陆续续有金甲卫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朝顾明磊的方向跪下:“京城,金甲卫,恭迎八王爷入京——”
顾明磊扬起一个笑。
温三两和陈学凯拉着缰绳,同时走到了他的身侧,他们低下头,宣誓自己的忠诚。
“请陛下入城——”
“请陛下入城——”镇北军里也爆发出了一阵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