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安灵扛着两只大羊腿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府。
“主子您看,这么大的羊腿子,绝对是从西市买的,这可是京城顶级的炙羊肉。属下就是远远在这儿,都闻着味儿了,喷香!为了您,这赵小娘子真是舍得。”
长吉站在院墙边伸着头,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嘿嘿瞧着自家主子。
“随她去吧。”陆文濯余光瞥了一眼安灵的方向,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看这神色,很是不屑一顾。可是长吉转头,就看到主子拿着文书坐下了,居然没有要离府的意思。
他翻看文书的目光难得温和,和他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放在一起,着实别扭的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还是既高兴又不高兴。
翻到一页,一张平整的折子夹在书页间。
“这是?”
长吉盯着那张折子,颇有些好奇。
仔细看去,又有些眼熟。大红的折子,艳丽喜庆,倒不像是主子会用的纸张颜色。
陆文濯指尖从那张方方正正的折子滑过,缓缓翻开,折子的最方,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名字。笔迹清峻,一眼便知是出自陆文濯之手。
纳妾文书。
陆文濯垂眸,目光在两个名字顿了一会,这才抬手合夹回书页间,继续看文书。
然而,这一看,就看到了傍晚。
陆文濯的脸色是越看越差,眸色也越来越阴沉。
安灵进松香阁,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整整两个时辰,一点动静都没有!
长吉东张西望,小声道:“也许吧,这赵小娘子给您准备的,是烛光晚餐呢。”
陆文濯抿唇不语,飞去一个眼刀,吓得长吉后背一阵阴凉。
他连忙一边后退,一边补充道:“不过这准备时间确实有点长,羊肉要是放凉了,该不好吃了。属下还是去问一问,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说罢,长吉撒腿就往松香阁跑。
然而,再回来,他整个人已经哆嗦地迈不动道,脸色惊惧惨白,活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羊肉呢?”陆文濯头也没抬。
“不……不见了。”长吉声音抖地厉害,噗通就跪在地:“人、人也不见了!”
京城的另一边。
赵子砚扛着两个大羊腿子,哼哧哼哧到了宁王府。
还没刚要伸手敲门,白花花的刀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
“你还敢来宁王府?”
门打开,里间走出两个侍卫。
“哎呦,两位大哥。”赵子砚笑嘻嘻地弹了弹脖子的剑:“你们可能不认识我,我啊,是你们王爷请来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若是耽误了你们王爷快活,仔细你们的脑袋。”
这声音带着媚劲儿,连威胁都听得人骨子酥麻。
两个侍卫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老半晌,才大喝一声:“妖女!”
“是不是妖女,还得叫你们王爷亲自试过才知道。”赵子砚娇俏一笑:“还是麻烦二位哥哥进去通报一声。”
侍卫对视一眼,眸色有些古怪,这下赵子砚终于觉察到有些对劲。
“还王爷,王爷就快死了!”其中一名侍卫捏紧剑柄,语气冰冷:“一定是你,那日只有你了王爷的马车,是你在《八骏图》下毒,设计陷害了王爷!”
下毒?陷害?
什么情况?
突如其来的变动,令赵子砚愣了又愣。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去死吧,你这妖女!”侍卫恨恨挥剑。
然而这一剑还未刺进她的脖子,就被挑了开来。
“混账!”
里间又走出一人,赵子砚认出,那人是宁王身边的宦官。
“都知大人。”侍卫立即收剑,朝来人颔首行礼。
“这位姑娘是王爷贵客,岂是你们能动的!”景祥声音又尖又锋利,说的随意,眼睛里的寒意却是吓得两位侍卫不敢大声喘气。
“拖下去,军令处置。”景祥淡淡挥了挥手指,身后立即涌来一批暗卫。
不消片刻,门庭间,只剩下赵子砚和景祥二人。
“这边请。”几乎是转向赵子砚的瞬间,景祥露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温蔼的引她入内,提醒她注意脚下门槛。
从阴沉到微笑,不过瞬息,这一幕看得赵子砚后背发麻,只觉诡异。
“请问景祥公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他,真的遭人陷害了?”赵子砚一头雾水。
不是说这个宁王深得皇宠爱,如何荒诞都无妨么?还有那个《八骏图》,她只是散开看了一眼,下毒又是怎么回事?
“不用怕。”景祥微笑着走回廊,侧身朝她颔首:“王爷知道此事与你无关,绝不会害你。三日之约,亦不会负了姑娘,因此才命我在此接应。”
“接应?”赵子砚眨了眨眼睛:“这么说,王爷不在府中。”
景祥默然摇头。
赵子砚突然意识到,这所谓陷害,恐怕没那么简单。从那两个侍卫的反应来看,这个宁王不在府里,八成是被关起来了。
见她停驻不前,景祥安抚似的福了福身:“你这身衣裳,怕是见不王爷,请先随我入内,换一身行头。”
一炷香后。
皇城。
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宦官提着食盒,跟在景祥身后,走进御史台的院门。
来的路,赵子砚也算是摸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那日寿宴之后,皇帝突然中毒病倒,引得朝野大惊。皇帝清醒后更是震怒,宣布彻查寿宴的所有入口之物。
结果食物瓜果,完全正常,御膳房试菜之人也安然无恙。而后御史台转移目标,开始查验宴会的物品,发现毒源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宁王贺寿的《八骏图》。
那副画轴的前后,沾满了毒物。皇帝拿到画,爱不释手,展开摩挲后,用沾了毒物的手拿取荔枝等食物,毒物便轻而易举地服了下去。
这样的阴谋,让赵子砚心惊,而让她更加心惊的,是皇帝中毒的反应——突发温症,咯血不止。
没错,皇帝所中的,正是和她一样的蛇信子藤毒。
“或许姑娘不信任王爷,但王爷确实没有在画动任何手脚。”景祥不动声色的道。
赵子砚没有说话。
她只觉得背脊冰冷,从里向外冒着凉气。
她想起陆文濯交给她的任务,以及那日出发前,陆文濯捉住她的手按在一处地方的怪异举动。又想起,陆文濯得知她偷吃东西时气恼的模样。
细思极恐,赵子砚不由得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