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个女子。
面的夸张的笑意收敛些许,薛平看了两眼赵子砚身的宦官服,缓缓松开沈云,像是如梦初醒般,温润的神色又回到已经青白的脸。迟疑片刻,他去揽沈云的肩头,沈云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后退,她似乎忘记了一只腿有伤,一脚踩空向后仰去。
薛平忙去抓她的手,沈云却是躲得更急,绊着围栏就翻摔在了檐外。赵子砚要去接,也未能来及,只能快步跑进雨里扶她。沈云的身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淋雨,面色如死灰。
赵子砚试图把她扶回去,然而她力气不足,又加大雨,托着沈云半晌,也未能将她从泥泞中扶起来,直到薛平过来,才将沈云重新抱回檐下。
只是这一次,薛平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沈云身,他将沈云将她交给身后赶来的婢子,目光却是落在赵子砚的面。
“原来如此。”薛平脸露出一点奇怪的笑意。
赵子砚不明所以,甩掉眼睫的雨水回头看他。
雨帘光影之中,阴云密布之下,她看见他俊美温润的面容,在晦暗的光线下显露出诡异的神情,是一种比雨雾浇在身还要阴冷的笑痕。
赵子砚想到一种羊脂玉颜色的白花蛇,质地越是温润的,触感就越是阴凉。她曾在吐谷浑见那种白花蛇捕获一只小兽,小兽愈是挣扎,白花蛇越是抵死缠绕。甚至小兽的獠牙在挤压中刺穿蛇腹,白花蛇也不松开半分,直至力竭破腹而亡。
甩了甩鸡皮疙瘩,赵子砚硬着头皮朝他拱手:“时间不早了,既然薛统领来了,我也该走了。”
“去吧。”薛平垂眸,俊美如玉的面容在雨帘的映衬下闪着微光:“或许,我们还会再见面。”
雨声哗哗地笼在耳边,房檐的水滴在地砖溅得一身湿冷。赵子砚手心里也沁出冷汗,她匆匆朝他行了一礼,转身要走,薛平又叫住她。
“哦对了,文濯就在前面的芳华斋,过了圆月门,沿鹅子石路一直走,你会找到他。”
说罢,他盯着她的眉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多谢。”赵子砚立即俯首,转身快步逃了出去。
薛平盯着她得背影,苍白的容颜在屋檐的阴影下停留良久,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长亭后,这才缓缓回身,推开芙蓉殿门。
一个婢子正在帮沈云擦去身的泥水,见薛平进来,立即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他被放了,你满意了?”薛平垂眸看沈云,她冷地浑身哆嗦,一双眼睛却是淡漠无波。
“他本来就是冤枉的。”沈云轻声道:“这一点,薛统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瞧瞧这多么义正言辞的回答。
薛平冷笑:“所以你就毁掉我的计划,不惜置我薛家下于险境是么?”
“你没必要管我,我一个人顶下这罪……”
“就能把薛家撇的一干二净么?”薛平打断她,一个跨步走到她面前:“还是说,你就那么想跟我撇干净?”
沈云沉默,失望的目光却泄露了她的心思。薛平看她片刻,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襟,把她往床边拖拽。
“我告诉你,沈云,你和我,分不开的,这辈子都撇不干净。你就是死,也是以我薛平发妻的名义去死!你想为他死?想都别想!”
薛平发了狠地拽她,她的腿脚不便,趔趄两步摔跌在地。薛平不管不顾,扭着她的胳膊,拖行数步,直到沈云痛苦地嗫嚅出声,薛平才低头去看她。她腿的纱布散开了,露出脚踝面模糊的血肉,固定用的竹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动了,在拖行中划到那块伤口,使刚刚愈合的血肉又翻了出来。
“阿平,我好疼。”沈云仰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不住战栗。
“你次也这样说。”薛平盯着她,强忍着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可那苍白的嘴唇,让他心下一阵阵发软。他烦躁的厉害,索性一口咬在她的嘴唇,不让那嘴唇在眼前晃动。
“阿平,我好疼。”
一次,她也是捂着肚子这样对他说。
那一声阿平,就足以让他丢盔弃甲,他顺了她的意,解开她腕铁链,让她在屋里休养。甚至愚蠢到听从她的说辞,不让旁人来打扰,这个旁人,包括他自己。
岂料就这样一会功夫,这个说着自己好疼的女人,翻窗逃走,给另一个男人做起了人证。两年了,他第一次那般信任她,换来的就是险些诛九族的回报。
这就是他信任她的下场,他不会再当了。
她要跑,好,那他就彻底松开她身的铁链。
“跑!你不是喜欢跑么?我让你跑个够!”铁靴踩在她脚踝的时候,薛平如此命令她。
谁知道她只一个劲的惨叫,根本不跑。他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那就怪不得他了。
她不是要为别的男人死么,那她应该对那个男人说疼,让那个男人去怜惜好了。
哦,他差点忘了,她在意的那个男人,是个嗜虐成性的人,哪里会怜惜什么。说不定,她就喜欢那种不被怜惜的感觉。
“贱人。”咬开她襟口的扣子,薛平也不想着把她拖床了,他抓着她的头发,直接就地把她甩到了床边的脚踏。
“阿平,我真的好疼。”沈云浑身抖如筛糠,她微张着红肿的唇瓣,瞪大眼睛看他,眼泪夺眶而出。
“那就疼吧。”薛平声音嘶哑低沉,却又冷漠至极:“我对你的好,你向来记不住。不如记住这疼是我给你的,尽情恨我好了。”
反正她也不可能会爱他,那就恨吧,总归是和他有关的情绪,只要能刻进她骨子里,无所谓哪一种。
更深的痛意盖过腿的痛,沈云最后望了他一眼,缓缓闭眼睛,不再吭声,也不再看他。
那一眼是怜悯的。
又是这样失望的神色,又是这样毫无波澜的态度。明明她什么都没有说,薛平却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他忽然就不想看到她的脸,他害怕看到她的脸,抓着她的手臂,将她翻过身去,迫使她跪在脚踏。
他以为这样就能好受了,可他很快就知道她的杀伤力远不止于此。他是看不到她的脸了,可当她的眼泪滴到脚踏时,他痛地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