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家世卑微,能成为皇后,是皇帝力排众议的举动。朝臣本就多有微词,从族人手里抢宅子一事,更加重了这种看法。朝臣斥责其不孝,痛骂其野蛮。
就连皇帝当时,也多有动摇,甚至劝赵皇后放弃那座宅子,补偿她以更华丽的宅邸。然而赵皇后依旧坚持,就连皇帝也没有办法。
再后来,到了宁王出宫开府的岁数,李慎拒绝了皇帝再为建造华池殿的好意,只要了赵皇后的这座宅邸,后来干脆将宅邸用作王府。
宁王府里,景祥侧立一旁,向李慎汇报近来的情况。李慎卧在檐下的藤椅里,手拈着朱砂手串把玩。
“他开始重查周广先的账目了?”李慎手一顿,唇边慢慢浮现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景祥恭敬道:“据暗桩来报,除却查了周广先的账目,御史台似乎还留意了国公府近一年的走账。”
李慎含笑懒懒往后一靠,摸了摸手里珠子,五指一张,把朱砂手串重新戴回腕:“看来那冰窖没白炸。”
景祥沉默不语,良久低声道:“可惜这一番打草惊蛇,两个有力的证据竟是不见了。”
李慎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光天化日,没什么能彻底遁形。就算我们一早将尸体报,你以为,凭我的力量,真相又能大白于天下么?你以为有几个人会信我而不是信权威。这世间,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恶行,而是偏见。当我报尸体的那一瞬,死者便再难昭雪。”
景祥缓缓点了点头,只是脸色依旧纠结:“人心难测,陆中丞毕竟不在王爷掌控范围内,若是……”
“你怕他会包庇还是销毁证据?”李慎微笑,眸中幽光潋滟:“他做不出来。”
虽然李慎并未与陆文濯打过多少正面的交道,但是每日早朝的碰面,也足以让他了解到陆文濯面对公务的专注与近乎苛刻的板正。
若非这种脾性,皇帝也不会将御史中丞这样难做的官职交付给他。历届的御史中丞,由于涉及到官员利益,几乎无一人能做到完全的干净。只有陆文濯,毫不留情地固守着他的死理。
景祥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靠近李慎,低声问道:“王爷难道忘了乾元节的藤毒?”
死板归死板,陆文濯这个人的铁血手腕亦不可小觑。若是轻敌,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况且,陆文濯厌恶李慎,由来已久。十二年前,若非李慎在支援途中突然折返,陆家带领的队伍或许不会陷入那样的境地,陆老爷子也就不会死。
自赤海一战,陆文濯再没有正眼看过李慎。那种压抑的厌恶,几乎要破开胸膛。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恨。景祥光是想一想,后背都一阵凉气。
李慎眯了眯眼睛,微微坐直了身子,脸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微光照进他的眼睛里,那双极尽潋滟的桃花眼里,瞳仁极亮,波光流转。因着他勾起的唇角,原本妖冶冷艳的面容,此刻看去恍惚而梦幻。似乎景祥方才说的不是担忧的提醒,而是一种值得兴奋的好消息。他淡淡挑眉,微笑道:“用不了多久,他会来见我。”
景祥一愣:“见王爷?”
陆文濯可从来没主动拜访过李慎,别说拜访了,人家可根本不屑往宁王府这边来。
“没错,应该就是这两日。”李慎语气优雅,拂了拂手面,站起身。正准备回内殿,余光却瞥见一抹小小的影子。
一个小宦官踮着小碎步,垂眼袖手,从游廊后面走了过来。
“这身衣服,挺实用啊。”李慎笑着朝来人招招手。
赵子砚连忙笑的一脸甜腻凑了过去:“实用实用,你们宁王府的宦官真是哪哪儿都通用,在哪个府里都来去自如。哥哥给的,果然都是最好的。”
“那是自然,宦官服制在各个府里都是统一的。人多的时候,确实是个漏洞。看来宁王府也得加强一下这方面的安保了。”李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难不成哥哥还想防我?”赵子砚皱眉。
李慎俯下身子,凝视了她一会,笑道:“难道你以为,你能进宁王府,是靠着这身衣服?”
“不是吗?”赵子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旋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拍脑袋道:“啊,我知道了!靠的不是衣服,是哥哥的大脸!”
“你哥哥的脸可不大。”李慎大笑:“怎么?今天想起哥哥来了?”
“探望哥哥,这不是做妹妹应该的嘛。而且什么叫今天想起哥哥,妹妹可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哥哥。”
赵子砚眨眨眼睛,要不是看不见,李慎都怀疑她身后是不是有个大狐狸尾巴摇啊摇的,不然这人怎么一股子狐媚子劲。
“要是真想哥哥,就早点搬过来跟哥哥一起住。”李慎点点她的鼻尖,吩咐景祥下去拿些吃食过来。又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我也想啊。”赵子砚扁扁嘴,接过他手里的茶盏:“我要是和你一起住,我丈夫还不得独守空房了。”
丈夫丈夫,又是丈夫。
李慎眯了眯眼睛:“你明媒正嫁的丈夫是我。”
“行行。”赵子砚拍拍他的手背:“他是我在民间纳的外室丈夫,行了吧。”
李慎依旧不是很高兴,一甩袍子坐到软榻:“说吧,来找哥哥什么事?”
赵子砚乖巧地笑笑,凑过去给李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半晌才在彩虹屁里穿插了一句正事:“不知道哥哥这里有没有我爹娘的画像,我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子。”
李慎想了想,道:“还真有一张,不过只有你娘亲,没有你爹爹。”
景祥将画像取回来的时候,赵子砚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事实,她一直对自己得身份半信半疑,想看看画像,也是想比对一下自己是否真的是李慎所说的表妹。毕竟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看到画的一瞬间,几乎所有疑虑就此打消。
画有两个人,表姊妹二人。赵子砚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人,和她一样的眉眼,和她一样的脸型,就连神态都十分相似。她看得有些痴迷,手指忍不住在画摩挲,拂过画人的脸颊。
“姑娘好眼力。”景祥在一旁微笑:“这位正是王爷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