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父皇！”叶明华见到叶曌的时候，叶曌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份打开的奏折，一动不动。

“父皇！”叶明华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

叶曌抬头，看向了叶明华，声音低沉地说：“你来了，坐吧。”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叶明华才刚刚接到消息，得知昨夜叶重华被擒，天牢里面的容家人都被救走了，但是又没有带他们离开子夜城，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如今全都在容太傅府里面。而根据天牢的官员所言，昨夜救人的是两个人，一个年纪稍大些，一个很年轻，年轻的男子是个瞎子。不过消息现在被封锁了，连烬去打探，只打探到了容家人被救走以及他们现在身在何处，至于救人的人是谁并没有打探到，是穆妍猜到的。

叶曌昨夜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消息，但他直到快天亮才让人去通知叶明华，让叶明华进宫。在叶明华见到叶曌之前，叶曌已经一个人在御书房里面坐了一整夜了。

“父皇……”叶明华刚一开口，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皇上，昨夜抓走太子殿下的人送了一封信给皇上！”门口传来陆离的声音，他昨天半夜被叶曌派去守着容太傅府，而那封信是连策直接打开容府大门，扔给陆离的，说让陆离交给叶曌。

叶明华神色微变，起身过去打开门，伸手接过了陆离手中的信，一边拆一边问：“那对父子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们只是把信扔出来，便又回去了。”陆离恭敬地说。

“有没有其他人出现？神兵城的人来了吗？”叶明华看着陆离问。

陆离摇头：“昨夜到现在，没有其他人出现在容府附近，属下没有查到有神兵城的人在子夜城出现的消息。”

“退下。”叶明华话落，转身，拿着那封信，一边走一边看，走到了叶曌跟前，把信递给了叶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父皇看看吧，那对父子果然是站在了神兵城的阵营里面。”

叶曌拿起那封信，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内容很直白，要求叶曌在今天之内自废皇位，将玄叶国的一切拱手送给神兵城的城主阿九，不然过了今夜子时，叶重华唯一完好的那条腿会被挂在子夜城城门口……

“可恶！”叶曌把信撕成了碎片，气得脸色都白了。

“父皇，依儿臣看，那两人原本应该与神兵城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昨日才到子夜城的那个连公子，来的路上，路过神兵城，在神兵城停留过。不管他是因为与阿九结为好友才要这样做，抑或只是为了通过这种方式让冥修为他医治眼疾，总之，现在那对实力极为高强的父子，从立场来说，已经是神兵城的人了。”叶明华神色也不太好看，“就算我们现在攻打容太傅府，怕是进去多少人都能被那对父子给杀光，而那对父子想要出来，我们的人根本拦不住，到时候他们便是想取了我们的性命，也并不困难！”

“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做？”叶曌冷声问，“大不了一把火把容太傅府给烧了！”

叶明华叹气：“父皇这是气话，且不说就算我们放火烧府，他们那样的高手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就说容家人，父皇从始至终也没有真的想让他们死。”

“那你说怎么办？不管重华吗？”叶曌神色难看至极。

叶明华摇头：“父皇，说实话，儿臣现在对重华很失望，如果不管他，事情便能解决的话，儿臣会劝父皇放弃重华的！因为他为了一个女人，是真的已经疯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就算我们不管他，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对父子一定会找其他的方式来逼迫我们。我曾经以为，单纯的武功高强并不代表什么，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难道朕真的要做一个亡国之君了吗……”叶曌苦笑，“还是以这么可笑的方式收场……朕不甘心，不甘心啊！”

如果是玄叶国打仗输了，被灭国，叶曌或许更容易接受一些。但是现在，想打仗打不嬴，玄叶国看似风平浪静，却已经处在悬崖边缘，随时都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叶曌这会儿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在想一件事，如果他真的自废皇位了，玄叶国的百姓会怎么看他？后人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说他是个胆小如鼠的皇帝，看到天冥国和神兵城势力很大，直接被吓得连皇帝都不敢做了？叶曌自认为他当皇帝以来，一直很谨慎，很明理，甚至客观来说在天元大陆曾经的三位皇帝之中，叶曌就是其中最英明的一位，可他却落得如此下场……

“父皇，有些话，儿臣早就想说了。”叶明华开口，看着叶曌说，“在天冥国灭了青鸾国的那一刻，玄叶国就已经没有活路了。或者应该说，在冥御风的儿子冥修回归天元大陆的那一刻，就预示了今天这样的结果。我也不愿承认，但我这些天思来想去，这天元大陆风云突变，就是源起于当初冥修的回归。如果冥修直接回了天冥国当太子，或许结果对我们来说还不会这么糟糕，但他和他的妻子都太强大了，他们或许并没有谋算着一统天元大陆，但有些人的实力摆在那里，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注定的。我不知道青虞现在是否已经死了，但我想她也一定会后悔当初坚持要找冥修回来这件事。”

“朕不是青虞，朕没有做错什么……”叶曌面色沉沉地说。

“父皇，儿臣想说的就是，这天下规则便是弱肉强食，我们不是没有错，我们错在不够强大，便只能被动地挨打。”叶明华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但是眼眸之中更多了几分沉稳，“易地而处，如果现在天元大陆最强的是我们叶氏皇族，父皇也会想办法灭了其他的势力，一统天下，不在于他们有没有做错什么，有没有招惹我们。”

“朕知道，朕明白，你说的没有错，但朕就是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叶曌苦笑连连，“朕前几天做梦，梦到了你皇祖父，他指着朕的鼻子痛骂，骂朕不中用，骂朕毁了玄叶国，骂朕养了一个残废又愚蠢的儿子，还把他当宝贝，骂朕死后都没有资格进皇陵……”

“父皇！”叶明华皱眉，“这是大势所趋，我们如果低头，也是为了玄叶国的百姓不被卷入战乱之中，父皇不能把这一切都怪罪到自己身上！这对父皇不公平！”

叶曌摇头叹气，神色沮丧地说：“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父皇，请相信儿臣，让儿臣去跟连氏父子谈谈，他们要什么，我们给就是了！便是失去了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于我们自身而言，未必是坏事。我还记得父皇曾经说过很羡慕普通百姓之家温馨和睦，互相扶持，没有猜忌的生活，等我们没有了身份的束缚，当个普通的百姓，也未尝不可啊！”叶明华看着叶曌神色认真地说。

“明华，你真是这么想的？”叶曌看着叶明华问。

叶明华点头：“是，儿臣真是这么想的。儿臣承认自己曾经也有过野心，但有些事情，力不能及的情况，放弃未必代表着懦弱，低头也不代表就失去尊严了。儿臣跟神兵城那点交情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儿臣相信，如果我们配合他们，交出手中的权力，他们不会非要置我们于死地的！”

“今日一早，朕本想去上朝，却发现身子动不了，也起不来了。”叶曌声音低沉地说。

叶明华神色微变：“父皇，儿臣立刻去找太医过来！”

“不必，只是坐久了身体有些麻木，也或许是朕心里不想起来，没有脸面面对那些臣子吧！”叶曌摇头，“但朕不同意你去找连氏父子谈判。”

“为何？”叶明华皱眉。

“朕知道你跟神兵城的人有交情，但那对父子，并不是神兵城的人。”叶曌低声说，“你去找他们，未必不会变成第二个人质。你说得对，重华是早就疯了，只是我们还对他有所期待，是我们太蠢了。他的死活，朕不在意了，但朕不能让你出任何意外。便是叶氏皇族不存在了，我们叶家的血脉，也要靠你传承下去。”

“父皇……”叶明华拧眉，有种叶曌在交代后事的感觉……

“不必多言，朕不是想不通，你说的话朕都明白，朕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罢了。”叶曌声音低沉地说，“朕稍后便会下旨，自废皇位，将玄叶国送给神兵城城主。如果神兵城的人来了，你再跟他们好好谈谈，求他们，不要为难你母后，你其他兄弟，还有宫里的人。以后叶氏皇族不存在了，叶家就要靠你撑着了，知道吗？”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叶明华皱眉看着叶曌，“父皇正值壮年，以后还有大好的人生，我们可以挑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居，一家人在一起，过安宁日子。”

叶曌笑了，笑容有些苦涩：“朕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想好好休息休息。”

叶明华微微松了一口气：“父皇不要想太多了，儿臣送父皇先去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再说其他。”

叶明华说着，站起来朝着叶曌走了过去，叶曌却摇头，摆了摆手说：“不必，朕现在要好好想想诏书怎么写，你先回去吧，记着，神兵城的人来之前，不要贸然去找那对父子。”

叶曌说着，提起了笔，皱眉思索。

叶明华神色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走，就听到叶曌没有抬头说：“明华，你出去吧，这份诏书，朕想一个人安静地写完。”

“是，父皇。”叶明华微微点头，转身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叶曌亲自颁下诏书，自废皇位，宣布玄叶国从这天开始，归顺神兵城城主。

玄叶国百官都傻了，而消息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子夜城传开，城中百姓也都傻了，因为实在是太突然了，简直毫无预兆。

谁都不会想到，叶曌最后的退位方式竟然跟青虞一样，亲自下诏书，自废了皇位。

叶明华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就去了他的母后那里，想着给叶曌一点时间，晚一点再过去，没想到叶曌下诏书竟然那么快，也没有再跟他商议什么。

叶明华心中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御书房，在门口却被拦住了。

“大皇子殿下，皇上说他累了，要在偏殿休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拦住叶明华的侍卫神色严肃地说。

“滚开！”叶明华一把推开那个侍卫，抬脚踹开了御书房的门，冲了进去。

下一刻，御书房之中传出叶明华痛苦的嘶吼：“父皇！”

等侍卫冲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叶曌端坐在龙椅之上，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匕首的柄握在他自己手中，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死去了，血流满地，触目惊心……

玄叶国皇宫之中阴云密布，子夜城中不复平静，唯独依旧被重兵把守的容太傅府，显得尤为安静。

“爹觉得叶曌会怎么做？”连瑀问连策。

“他应该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连策说，“天元大陆的局势为父这些日子也算了解，叶氏皇族除了叶重华这个异类之外，其他人都还算不错。叶曌是个好皇帝，没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一直都很谨慎，落得这样的下场，对他来说有些残忍。”

连瑀闻言，叹了一口气说：“爹，玄叶国像不像我们莲雾城，我们没有为非作歹，没有招惹别人，爹一直也都很谨慎，可惜，只要有比我们强的，对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危机。弱者是没有生存之地的，弱者想要的公平正义，也是没有意义的。”

连策苦笑：“你说得有道理。说实话，为父这么多年，一直遍访名医想要治好你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为了你能看到光明，还有一个原因，为父把振兴莲雾城的希望寄托在了你身上。”

“爹，这些事等回去再谈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即便我的眼睛治不好，我也没有活得很痛苦，也可以帮爹做很多事，守护莲雾城。”连瑀神色认真地说。

连策微微摇头：“希望这边的事情尽快结束，你的眼睛顺利治好，我们不能在这边停留太久。”

“嗯，我明白，家里一直有些不太平，堂弟很不安分，如果不是二叔就那么一个儿子，二叔又救过我的命，对我很好的话，爹早就把堂弟给杀了，莲雾城有今天，堂弟可是‘功不可没’。”连瑀叹了一口气说。

“你二叔对你是真的没话说，连谡这些年不服管教，为非作歹，你二叔也很是头疼，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要把连谡的腿打断，这样就安心了。”连策神色无奈地说，“为父没有跟你说过，这次为父要来找叶重华为你换眼睛，还是你二叔主动提出要让连谡把眼睛换给你，说他只求连谡活着，给他生个孙子，让你眼睛康复更重要，因为你才是莲雾城的未来。”

连瑀微微点头：“爹，我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会好好担起少主的责任的。”

连瑀话落，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神色有些尴尬地说：“爹，我又饿了。”

“不是半个时辰之前才刚用过早膳吗？当时让你多吃点，你说这不好吃那不好吃的。”连策摇头。

“就是不好吃，不好吃的东西我宁愿饿着也不想吃。”连瑀很认真地说，“对我来说，非要吃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在折磨我，可是我真的好饿，好想念小鱼做的烤鸡啊！不行了，我觉得我都饿出幻觉了，怎么好像闻到了烤鸡的香气……”

连策愣了一下：“小鱼到底是谁？”

连策话落，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我啊！”

连策转头，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出现在门口，身姿窈窕，容貌绝色倾城，不过穿着打扮并不华丽，而且每只手上都举着两只金黄酥脆的烤鸡，香气扑鼻而来，连策突然感觉自己也饿了……

而听到熟悉的声音，连瑀神色大喜，起身就朝着穆妍冲了过去：“小鱼！小鱼你来啦！”

连策神色怪怪地看着连瑀跑到了穆妍身旁，哈哈笑着围着穆妍跳了一圈，激动地像个傻子一样……

“连大哥，我亲手做的烤鸡，吃不吃？”穆妍笑着问。

“吃吃吃！小鱼你再不来，我都要饿死了！”连瑀说着，精准地接过了一只烤鸡，咬了一大口，哈哈一笑说，“就是这个味儿，想死我了！”

连策扶额，感觉他家一向个性成熟气质沉稳的儿子为了一只烤鸡已然疯了……

下一刻，香气扑面而来，连策抬头就看到一只烤鸡出现在他面前。

“连前辈要不要尝尝？”穆妍看着连策笑得一脸乖巧。

连策的手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又收了回去，神色一正，看着穆妍问：“你就是小鱼？”

穆妍点头：“嗯，我是小鱼。”

“你是神兵城城主阿九吧？”连策眼眸微眯。

“嗯，我也是阿九。”穆妍点头。

“你真名叫做穆妍对吗？”连策看着穆妍问。

“是，我是叫穆妍。”穆妍点头。

“叶重华说你还有个名字叫言卿！”正在欢快地吃鸡的连瑀插了一句。

穆妍再次点头：“是，我是有个名字叫言卿。”

“狡诈的丫头！”连策轻哼了一声，“曾经是你毒瞎了阿城的眼睛？”

“没错。”穆妍很爽快地承认了，“我男人还砍了他的胳膊，其实我有一次已经把他给弄死了，结果他用还生蛊又活了过来。”

“你胆子倒是很大，这么说不怕我杀了你吗？”连策看着穆妍的眼神很是不善。

“不怕。”穆妍唇角微勾，很淡定地在连策身旁坐了下来，手中举着三只烤鸡，其中一只依旧是递向连策的方向，“第一次我要杀晋连城，是因为他故意作弄我，欺骗我，拿我大哥的性命开玩笑，结果转头又说看上我了想娶我。我拒绝他了，并且我被安排要和亲，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放了把火，打算烧死我全家，包括我最在乎的哥哥，等我无依无靠的时候，给我用一颗药，让我失去记忆，跟他在一起。连前辈您给评评理，他这么丧心病狂，我是不是应该把他砍死？”

连策嘴角抽搐不止，坐在旁边吃鸡的连瑀很认真地点头：“小鱼你真可怜，我表哥真不是个东西！”

看到连策沉默，穆妍又把烤鸡递了过去，微微一笑说：“连前辈，吃个烤鸡冷静冷静，您外甥是人渣不是您的错。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晋连城现在还活着，是他命大，不过连前辈以后可得看好他，让他离我远一点，他要再跟我过不去，我砍他没商量！”

“哈哈哈哈！”连瑀吃完一只烤鸡，扔掉手中的骨头，大声笑着从穆妍手中拿走了另外一只，很开心地说，“小鱼你真的好可爱啊！你说得对，我家那表哥就是欠收拾！爹，这么好吃的烤鸡，你不吃会后悔的，不过你不吃正好，都是我的了！”

连策冷哼了一声：“小丫头，谁给你的底气，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旁边连瑀开口应了一句：“我给的！爹，小鱼从今天开始就是我妹妹了，阿城表哥再敢找她麻烦，我也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