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后悔。”

楚子航轻声说，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雨夜，那条风雨中的高架路，以及那个背对着父亲逃离的男孩。

他曾经因为那件事后悔莫及，这一次他不会再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不好奇吗？我曾经在你的生活里扮演过什么角色？”

海拉歪着头，那俏皮的模样跟往昔的夏弥一般无二。

楚子航端详着她的脸，忽然笑了，摇了摇头。

“还有那个必要吗？反正一切都是虚假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忘记了什么或许根本无关紧要，无论是夏弥亦或者是谁，那些虚假的影子，忘了才更好。”

“是吗？”

海拉沉默了很久，微微一笑，

“其实你原本不会死的，如果你按照原计划，好好睡一觉，明天穿上一身帅气的衣服去夏弥家。当然你不会见到夏弥了，因为那时已经没有她了。”

“所以这就是你对我最后的善意吗？真是慷慨啊。”

楚子航轻声说。

“这是应该的呀，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或许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海拉说着，伸手到脑后，把头发抓成一个长长的马尾辫，哼着一首无论是楚子航，路明非亦或者叶晓都十分熟悉的歌。

仕兰中学的校歌，每次运动会或者重大场合都会拿出来唱。

“记得吗，你请过一个女生去电影院，她是仕兰中学篮球队的拉拉队长，有一次你们篮球队和外校比赛，她喘息着高跟靴子跳舞助威，还在看台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着很高的马尾。”

楚子航一愣，而回忆还在继续。

“你还请过一个女生去水族馆。她是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你和她一起做过一份论文。那年夏天一如既往的热，你去过她家一次，她家住在一栋老房子里，被一颗很大的梧桐树遮着，你在桌子上整理参考书目，她在背后的瑜伽垫上练习，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倒立，劈腿，空翻可你头也不回，只是说那件屋子很凉快。”

海拉脚尖点地，轻盈地旋转，她的脖子修长，腿也修长，就像踏水的天鹅。

人的大脑是一块容易消磁的硬盘，可有些事情又怎么格式化都，抹不掉。过去的影像从布满灰尘的角落苏醒，往日的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像是大群的野马在记忆的荒原践踏而过，清晰得疼痛起来。

楚子航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穿着紫色短裙和白色高跟靴子的拉拉队长，她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在眼皮上抹了带闪闪小亮片的彩妆，她的眼睛那么亮，把亮片的反光都淹没了，打后卫的兄弟拿胳膊肘捅着楚子航的腰说，那妞儿在看你诶。

还有那颗把窗外的天空全部遮住的梧桐树，外面的蝉使劲地鸣，树下的小屋里流动着微凉的风，他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背后是无声的舞蹈，黑色的天鹅旋转还有水族馆里那个呆呆的小海龟，舞蹈团长隔着玻璃指着海龟的小尾巴哈哈大笑，还有那部有点沉闷的爱尔兰音乐电影，放映厅里只有他和拉拉队长，光影在他们俩的脸上变化，拉拉队长那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甚至连那部电影的情节都回忆起来了，那些熟悉却又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他记起那个女孩的脸了，一张张都那么清晰，冲合起来，变成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原来如此。

楚子航轻声呢喃，原来自己一直都被夏弥，亦或者说是耶梦加得观察着，她藏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却从不走近，也不曾远离。而自己没有记住她，他每天晚上都要回忆许多事情，却没有记住任何一件与她相关的事情。

“终于记起来了吗？感觉怎么样？”海拉轻笑着，问。

楚子航闭上眼睛，久久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观察我？”楚子航问。

“因为你身上带着奥丁的烙印。”

“烙印？”

“你去过奥丁的尼伯龙根，身上就会有他的烙印，也就能再回去。”

“奥丁到底是什么？”

“这你就别问了。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这些渺小的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这个世界上亲眼见过奥丁的人活着龙都寥寥无几，而你有幸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奥丁选择的人，因为我并不了解奥丁，新神与旧神之间本就没有太多的交际，我观察你，是想要了解奥丁的事。”

海拉笑笑，

“为了这个我可是不惜成本，甚至对你特意用了些美丽，或者说色诱，可你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无动于衷，真让人有挫败感啊。”

“原来那是色诱啊”楚子航轻声说。

“迟来的评价，嗯这算什么？嘲笑吗？”

海拉歪着头，青丝如水泄，

“那时候的夏弥还没有完全学会色诱的神情，色诱起来就很笨拙啰。”

“你一直在学习人类的事情？”

“嗯！”

海拉点点头，

“你根本不了解龙类，龙和人一样，最开始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不是神吗？”

“真嘴犟啊。”

海拉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神也有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时候啊，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不是孩子吗？”

“就像芬里厄一样吗？”

“芬里厄不一样，他一直都是个孩子。”海拉摇头。

“看起来就算是神，也有差距呢，你可以靠学习成长，慢慢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类，而芬里厄却始终都只是个孩子。”

“是啊，那可废了我不少功夫，我要观察一个人的悲伤，才能伪装出那种悲伤，要观察人类的欲望，才能创造出那种欲望，或者你们说的那种叫做爱的东西。当我把这些东西一点一滴地搜集起来，我就能够制造出一个夏弥，一个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一切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个身份能够让我在人类的世界中生活。我本该隐藏得更久，这样我也不用牺牲我的哥哥了，但我没有时间了。”

海拉的眼睛里流露出哀婉的神情，一点也不像个龙类，也有可能只是伪装成自然了。

她的身上，满满的都是耶梦加得的影子，无论样貌还是神态，耶梦加得和海拉几乎都相差无几，她们唯一的区别便是力量，之前的耶梦加得只是个稍强一点的初代种，而海拉，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完全孵化后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