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大陆上,东莱国的疆域横跨东西南北四大洲,辽阳、泾州、琅琊这三座城池虽然是偏远的蛮荒之地,但却占去了西洲的大片土地,叛军已盘踞辽阳,若是泾州和琅琊再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
兵部尚书陈国稷和金吾大将军杜如晦痛陈着叛军的残暴行径,尉迟逸站在林风眠的身旁观察着她,发现她在龙椅上如坐针毡,手中还紧攥着只蘸过墨的朱笔。
他曾让东厂和锦衣卫调查过青莲教,密函里说教主林悬明生有一子一女,现如今林悬明在养心殿的偏殿中养伤,而林风眠就在自己眼前,不用想也知道现在是谁在辽阳城内主事。
尽管林风眠已经三年不曾见过林翊筠,但他的脾气秉性如何她还是了解的。林翊筠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耍少爷威风,对贴身伺候他的几个丫鬟不是打就是骂,而对小厮更是不留情,有个叫王生的被他踹折了几根肋骨,硬生生给疼得咬断了舌头。
所以当她听到陈国稷说林翊筠将泾州的老弱妇孺赶到了护城河边做人肉盾牌,她丝毫不觉得吃惊,毕竟“礼义廉耻”这四个大字和她这个嗜血成性的弟弟一个也沾不上边。
“依爱卿所见,朕该如何做啊?”
“请皇上即刻下旨将驻扎在京都城郊的三十万大军派去琅琊,和琅琊守备军一起御敌。”
林风眠只犹豫了片刻就让人给尉迟逸取来了笔墨,意思不言而喻。她的这番举动实在出乎尉迟逸的意料,他唇角微勾,提笔蘸墨,很快就拟好了这道圣旨,因为怕节外生枝,他还特意变换了笔迹。
尉迟逸现在的身份是司礼监的太监,秉笔太监帮皇帝拟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没有人瞧出其中的端倪。
小桂子取来玉玺递给林风眠,林风眠看也不看圣旨便颤着手将玉玺盖在了上面。
她越想越觉荒谬,她正在做什么?派兵去剿灭自己弟弟带领的军队,让战火蔓延到了生养她的那片土地上,可林翊筠已经坑杀了不少俘虏,她若不这样做便是助纣为虐,当年她孤身离家正是因为看不惯父亲的所作所为,此刻虽时过境迁,初心却依然不改。
尉迟逸在递给她圣旨的时候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个“杜”字,她不甚明白他的意思,胡乱猜测他是想让那个姓杜的将军带兵去打仗,于是便朗声道:“杜将军可愿接下帅印?”
闻言,已经两鬓斑白的杜如晦慌忙下跪请辞。
“臣老迈昏庸,已多日不曾上过马背。”
站在一旁的兵部尚书陈国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他与杜家素来交好,杜如晦的独子杜深忠是他手下的左侍郎,他知道杜如晦有心想让独子历练,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而此番正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启禀陛下,兵部左侍郎杜深忠乃将门之后,自幼熟读兵书,这些年来在臣手底下办事从没出过差错,虎父无犬子,不如就让杜侍郎代杜将军接掌帅印吧!”
“朕准了,务必活捉贼首,带他进京复命。”
林风眠用余光瞥向尉迟逸,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就接受了陈国稷的举荐。
在御书房议罢事后,林风眠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养心殿,偌大的寝宫只剩下她和尉迟逸两人。
她当皇帝不过才短短几天的光阴就心生厌倦,尉迟逸五年如一日地处理这些政务,实在是勤勉自律。
尉迟逸的这具身体时不时还会有些隐痛,但已经没有前几日疼得那样厉害了,想必是自己身体上的伤口好了不少。
尉迟逸正啜饮着小桂子方才奉上来的龙井茶,蒸腾的热气扑在他的脸上,晶莹细小的水滴挂满了长长的睫毛。
林风眠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托起下巴欣赏着“自己”的盛世美颜,从前揽镜自顾没觉着这么好看,许是尉迟逸的动作太过优雅,所以才会显得格外迷人。
“朕原以为你会偏袒你兄弟。”
“他若不是个小混账,我自会偏袒他。”
“此话怎讲?”
“家丑不可外扬,不讲也罢。”
尉迟逸将热茶递了过去,林风眠随手接过低头抿了一小口,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尉迟逸起身来到外殿,拿出张半熟的宣纸在书案上摊平,又用墨锭细心研好了墨。
“出来,朕教你写字。”
林风眠正躺在龙榻上犯懒,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就没有理会。
尉迟逸只得使出杀手锏,他用右手狠捏左手的虎口,疼得寝宫里的林风眠“哎呦”了一声。
“这就来了。”
林风眠不情不愿地从龙榻上爬了起来,尉迟逸刚和她对视,她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千字文可能全篇背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不错,接着背。”
“呃......寒,寒来暑往,秋,秋......”
“秋收冬藏。”
尉迟逸把笔递给林风眠,让她把刚才那二十四个字写在纸上,林风眠接过笔,满脸苦相。
阿爹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娘亲也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连林翊筠那个小混账也天资聪颖,自幼便熟读《吴子》《六韬》。
阖府上下除了在伙房帮厨的王大叔,人人都识文断字,唯有她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胸无点墨,整天只知道喊打喊杀。
她只能读写常用的字,至多能分清哪家是茶馆哪家是驿馆,再生僻一些的就是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了。
她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天”字,还不等写“地”,执笔的那只手就被握住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尉迟逸边带着她写边轻声念着,他的笔锋刚劲有力,笔体又不失秀气,林风眠痴痴地盯着宣纸上的字迹,面颊滚烫。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写罢最后几个字,尉迟逸松开了手,他把那张写满大字的宣纸搁在了一旁,又拿出张新纸铺平在了书案上。
“照着练,快用晚膳的时候再停。”
林风眠拿起压纸的玉镇尺贴在脸上降着温,她怔怔地看着那二十四个大字。
这真是用她的手写出来的字吗?
在殿外当值的小卓子趴在门边透过缝隙往养心殿里窥看着,由于距离太远,他听不清皇上正在和那个扮成太监的女子说些什么,只能看到皇上在书案前练字,那女子在旁边陪着,两人举止很是亲密。
上次他领师父桂公公的命去养心殿帮皇上更衣,师父说养心殿里那个俊俏的小太监是贵人,要他小心伺候,他进去的时候特意留心了一下,那小太监的胸部微微隆起,喉结比他们这些太监还要不明显,分明就是个女子。
“卓公公,您这是看什么呢?”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吓得小卓子差点跳起来。
“没什么,干你的活去!”
那小太监被训斥了一通还是难忍好奇,他去了处僻静的地方,有样学样趴在窗边偷看了起来,里面的景象差点让他骇掉下巴。
皇上身边新来的小太监竟然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