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众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此时宋青小会指责张小玉是杀死了欧医生的凶手。
“其实一开始,我是没有怀疑过你的,哪怕我心里疑点很多。”
宋青小叹了口气,张小玉闭着眼睛,鼻翼轻轻颤动。
她所说的每一修补字,对于张小玉而言仿佛都是极大的打击,令她头越垂越低了,尖细的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
因为任务的缘故,宋青小一开始就将目光放在试炼者身上,而将医院里的人全部当成需要被自己保护的民众。
她最先警惕的是同样身在任务场景中的试炼者,而没有去怀疑场景中的人物。
直到疑点越来越多,五号先前说的一番话,同时也将宋青小点醒了。
他提到任务最开始的时候,持枪的大汉身份应该是狩杀者,这一点宋青小斟酌过后,认为五号的话是道理的。
持枪的大汉性格桀骜,成为狩杀者后,进入任务场景的一瞬间,看到了可能上一次试炼中被他杀死的周医生后,此人身为狩杀者,第一反应应该就是开枪杀人了。
他没想到的是杀人之后,他迅速就被其他赶来的护士、保安等制服。
被缴了枪,注射了药物后,他因为场景的特殊性,被安置在一级病房中,成为了医院新收入的病人之一。
也就是说,从那一刻,这一次的试炼里,六名试炼者中持枪大汉第一个进行了身份的转换,失去武器,遭到禁锢后,他的身份由参与试炼的猎杀者之一转为应该被保护的对象,失去参与试炼的资格。
五号说到这里的时候,着重强调的是六号的身份转变,六号杀死大汉后,由保护者转换为狩杀者,五号在提到这一点,试图煽动宋青小与六号撕杀时,宋青小却想到大家都忽略的一点关键点了。
如果持枪大汉的身份在当时的意外下就与场景人物的身份进行了转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场景内的人物,一旦念头发生改变,也会身份随之而转变,成为与狩杀者一样的危险源呢?
宋青小看着张小玉,有些遗憾: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杀死欧医生的凶手,会是小玉你的。”
六号面露不可置信之色,就连五号也有些发蒙,周围其他护士听到宋青小的话,害怕中夹杂着愤怒,有人想要试图反驳宋青小,却因为之前她杀死了贾跃,上楼之后揪出五号,且她之前与五号、六号两人聊天时,提到过,摔下四楼安全通道的女人也是死在她手中,而对她心存畏惧,不敢大声喝斥,怕把她惹怒。
“不可能的。”
刘以荀皱着眉,摇了摇头,显然不愿意相信宋青小的话:“我们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医院里的人大家一起工作多年,感情很深厚了,小玉的为人,大家都清楚,欧医生不会是她杀的,是你们这批外来者杀的!”
“欧医生死于窒息,被人以输液软管勒死。”他们的反应激烈,早在宋青小预料之中。
不止是场景中的民众不相信她的话,就连五号、六号恐怕对此也是持怀疑的态度。
“欧医生死的当晚,六号在四楼弄出响动,杀死了大汉,将四号率先引上了楼。”
她指了一下六号,提到四号的时候,刘以荀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欧医生带的那个女新人了。
众人听她提起当晚的情景,仿佛不少人随着她的话,又想起当时的情况了,几个护士都咬着唇,吓得直哭。
“当晚我听到动静后,也跟着赶上了楼,跟四号发生了打斗。”
当时四楼的响动值班的人都听得清楚,不过三楼那会儿也闹得凶,医院向来人手紧缩,便一时之间腾不出人手去帮忙。
“欧医生死的时候,我还在安全楼道处。”
也就是说,欧医生出事之时,宋青小并不在三楼之中,“可后来事态平息,大家赶来聚集到一块儿之后,刘以荀曾经为了排查凶手,追问过当时每一个人的下落。”
医院里当时一晚上便死了这么多人,人心惶惶,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凶手,让大家感到安心一些。
那会儿刘以荀采用了排除法,先将欧医生死亡的那个时间段有人证明并非凶手的人排除在外,继而查出疑凶。
当晚三楼十五号床的病人不肯配合,打闹不休,“那时值班的医生是欧医生及四号,值班的护士有我、小玉、小云、小花、小春。”
她说到这里,有意识的顿了片刻,刘以荀听她说了半天,仍没说到怀疑张小玉的重点处,顿时便有些急了:“然后呢?你说怀疑小玉,证据呢?”
他追问之后,却没注意到,张小玉的脸色比起先前更加惨白了。
“然后?”
宋青小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刘以荀,随着试炼任务的进展,她经历的事情一多,心境也在悄然的变化中。
才进入任务的时候,她看到刘以荀时,吓得直打哆嗦,与他相处,也多有不安与防备,总是受到上一场试炼的阴影支配着。
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实力渐渐强大,与刘以荀相处的时间长了,那种恐惧便不如先前浓烈了,此时再看他的时候,便不如最开始那样惊慌失措。
“还要什么然后呢,刘医生?”
她轻声的反问,“当时你不是将情况问过了吗?欧医生死时,十五号床的病人不肯配合,打闹不休,将小云、小花、小春锁在了病房中。”
宋青小说到此处,张小玉的身体抖得更凶了,刘以荀愣了一下,又听宋青小接着道:
“当时小云提到她们被困,你不是问过,我去哪儿了?”
刘以荀一下就想起来了,他当时确实问过几个护士,在欧医生死时,她们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
涂小云说她与小花在给十五号床的病人送药,小春送完了二楼的药后也来帮忙,三人被困在病房中,还差点儿遇到了危险,证明三人当时在欧医生出事时,不在凶案现场。
他问完涂小云后,顺口就问宋青小:“你呢?”
当时宋青小没说话,是张小玉替她回答的,张小玉说的原话是:“青小和我一起的。”
可现在宋青小说的是,当时她在四楼,正忙着杀她口中的四号并没有与张小玉一起。
也就是说,欧医生死时,当晚值班的几个护士,除了四楼被迷晕的三人之外,张小玉是没有人证明在干什么的。
事发当晚三楼临近医生值班室的这个监控出了意外,便唯有靠大家相互指认,才能查出真凶。
也就是凭着这份口供,在大家都没有疑点的情况下,最终赶到的眼镜男贾跃才被当成杀人凶手关押起来了。
“当时我就在想,小玉你为什么会这样帮我呢?”宋青小握着长鞭的手动了动,“后来我才意识到,你不是在帮我,你同样也是在帮你自己罢了。”
她敢这样说,证明她留意到当时的宋青小是不在场的,反之她在为宋青小证明的同时,也间接性的证明了,她自己当时也是独自一人在行动。
当晚情况如此混乱,她还能注意到宋青小的失踪,表明张小玉当时是有意识的观察过周围环境,从而更加印证了她有嫌疑的这一点了。
刘以荀听到此处,沉默了片刻,周围护士们脸色大变,唯一幸存的保安也浑身发毛,下意识的看了张小玉一眼,不着痕迹的挪了脚步离她远一些。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说小玉有嫌疑吧?”
刘以荀勉强开口,宋青小点了点头:
“当然。”
她伸手进荷包口袋里,这个动作让五号、六号两人神色一变,像是怕她下一秒掏出什么可怕的武器,偷袭众人,本能的摆出防备的姿势,就连刘以荀等人也吓了一跳,却见宋青小从荷包里掏出一团纸巾来。
“欧医生死后,仪容被人整理过,我们发现她时,她衣服齐整,头发被人仔细梳理了。这一点,不是熟悉的人,不会花费时间去做的。”
如果杀死欧医生的是闯入场景的试炼者,大家都是为了杀人凑数目完成任务,恨不能杀完人后立即就走,不会留在现场花费功夫来做这些,增加自己曝露的危机的。
能做这样的不吐不快的人,恰巧看得出来是与欧医生熟悉,且感情不错,才会在杀人之后心怀愧疚,让她能走时更体面一些罢了。
除了几个病人仍在嘤嘤嘤的哭之外,所有人都沉默了。
张小玉缓缓仰起了头,灯光下她肌肤瓷白,睫毛直抖,她眼角处似是有水光在闪烁,随着宋青小说的话越来越多,那泪水便越发止不住。
她颤巍着抬起双手,像是试图要将耳朵掩住,嘴唇动了动,摇着头,小声的道:“别说了……”
“在案发现场,欧医生的尸体旁,我发现了一只有人以输液软管编织的小鱼,她这了我这还以为这是欧医生本来之物,并没有怀疑太多,”宋青小说话的同时,见大家都在看她掌心里摊着的东西,便微微一笑,将那纸巾揭开了,那纸巾里包裹着一只如她所说的有人用输液软管编织的小鱼,活灵活现躺在那纸张之中。
“这是我今晚追杀贾跃,下楼查看的时候,从欧医生的尸体中发现的,这只小鱼,在有人收敛欧医生尸体时,被一起装进了裹尸袋里,放在了她掌心中。”
“别说了……”
张小玉发出痛苦的呜咽,拼命摇头,那泪水因为她摇头的动作四处飞溅,她泣不成声的哀求:“别说了。”
“小鱼……小玉……”宋青小并没有因为她说别说就真的住口,反倒问她:“是愧疚吗?”
嘶,大家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都以惊骇的目光去看张小玉。
“为,为什么……小玉……”朱小可有些疑惑不解,“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问题不止是场景中的护士想不通,就连五号、六号都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色。
尤其是六号,她原本以为随着任务时间的临近,自己与宋青小之间身份阵营对立,双方恐怕是要相互残杀,只留一个活口,哪知事件进展到现在,宋青小没动手,开始揪场景中的真凶了。
“因为钥匙吧。”
这个答案,张小玉不回答,其他人不理解,宋青小若有所思,一说话,张小玉整个人重重一抖。
“什么钥匙?”
六号忍耐不住,问了一句。
“持枪的大汉进任务场景时,杀了周医生被抓,那支他带进来的枪被缴了,锁在保卫科,钥匙应该由几个值班的医生轮流保管着。”宋青小说到这里,又从口袋将那只原本应该是装抢的密封袋取了出来,那只透明的袋子里面空空如也,“我上来时,检查过保卫科,门后有个配线箱,里面装了这个东西,应该是装枪的,但枪已经被人拿走。”
欧医生死的那天早上,钥匙应该放在刘以荀身上,刘以荀值班时,交给欧医生了。
当时这个情景,宋青小看到了,桀骜不逊的四号也看到了,只是在此之前,宋青小的注意力一直在四号身上,但事后仔细一想,当天张小玉也在现场,她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的。
下班之后,宋青小与四号打斗受了点儿伤,精神力耗尽,精疲力竭,回到宿舍收拾完伤口便昏死过去了,张小玉有没有在宿舍,宋青小并不清楚。
晚上倒是听说,医院发生事故后,当天忙得不可开交,眼镜男被捉,负责守着枪支的老黄也被抽调上来去监督眼镜男了。
一楼被腾空装尸体,二楼搬了之后关押眼镜男,那会儿张小玉如果真的有心想要偷枪,便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最是恰当不过的时候了。
“我说了,让你不要再说了!”张小玉听到这里,终于像是要崩溃了,她厉声大喝,同时动作迅速的摸了一下荷包,从荷包里飞快的掏出一把枪,枪口一下就对准了宋青小,那双一直紧闭着不敢睁开的双眼也睁开了,那眼睛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绝望与愤怒:“我跟你说了,让你不要再说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非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