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醒转头盯着虚弱无力的燕归尘,两眼渐渐放光。
燕归尘恍惚之间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心里不禁生了一丝异样。
“你这个模样,当奴才倒是可惜了。那地方对你来说,一定是个好去处。”
头顶轻飘飘的一串话,传进他耳中像是有百鼓击打,震得他打了几个抖擞。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只冰凉的手掌便轻浮地轻拍在自己脸颊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极其轻佻的话语:“小哥哥,你放心,这地方绝对适合你。嘿嘿嘿......”
云初醒略带着一丝猥琐的笑容,让燕归尘很快猜到她口中那个好去处是个什么地方。
他又急又怒,一瞬间像是有热火攻进五脏六腑,在他胸中肆无忌惮地烈烈灼烧,喉咙快要干裂。
云初醒瞧见他额角青筋暴起,冒出一片豆大的汗珠,眼中犹如有烈火中暴怒的兽,好像要冲出来。
她有些被吓到,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站定看着,不知所措。
滚烫的灼痛之感自肺腑中快速地蔓延开,灌进整个躯体,不放过任何一处。
燕归尘死死咬住牙关,还是禁不住闷哼出声。带着极力的隐忍,不屈,还带着一丝被他强行抑制住的痛苦。
他很痛苦,她看出来了。
云初醒幽绿的眸子闪了一闪,心中微微动容。
“我,我逗你玩儿呢,不是真的要把你送到那地方去!”
燕归尘似乎已经受不住这番痛苦的折磨,他咬住牙,闷闷地长嘶一声。
正当云初醒不知所措的时候,燕归尘一下子滚到了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住地打滚。
云初醒越发焦急,她急忙跑上前去想要扶起他。却在伸手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急忙收回了手。
“好烫!”
她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触碰到了泛着红光的火石,烫得灼人。
还没有完全收回手,她一时疏忽,竟被一把抓住。
云初醒没有任何准备,重心不稳,一个趔趄便躺倒在那团滚烫之中。
燕归尘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团冰,丝丝凉意似乎缓解了一点痛苦的感觉。
他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不让那块“冰”有丝毫放松的机会。
云初醒全然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她惊呼出声,手在空中胡乱飞舞着。
此时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应该要把这人的胳膊掰折好逃出生天,还是应该一掌把他打飞。
但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却发现紧紧窟住自己的人渐渐松了下来。
她感觉到背后的人呼吸渐渐平顺,烫得仿佛能烧伤人的体温也在慢慢恢复正常。
云初醒慢慢平静下来,一动不动。
不知道刚才是否是因为忙着挣扎,那烫得仿佛能伤人的灼热并没有伤到她,感受到的,只有微微的温热。
是她从未体会到的温热。
蓝雅人生来便是冷血之躯,没有常人体内与生俱来的温度。
这些都是她带着族人一路逃亡,直到抵达中原之后,才慢慢摸索明白。
三年前蓝雅遭外族入侵,她在父王和王兄的保护下逃了出来。
她带着蓝雅幸活下来的族人一路逃亡南下,最后抵达中原的时候只剩下了十几人。
云初醒满心以为可以在这里安身,让跟随自己一路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族人过安稳日子。
而狂妄自大,势力又肤浅,极其排斥异己的中原人竟将他们视为异类而不肯容纳,接受他们。
不仅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甚至视他们为妖怪。
这样的遭遇让云初醒放弃了留在中原的念想,只能领着族人离开。
却在离开前碰到了一个好心人,那人热忱地收留了他们,这让灰心绝望的她又看到了生存下去的曙光。
但实情并非她所想的那样,收留他们的,是一个杂耍团的头家。
这人利用他们的特异作为噱头,吸引更多的看客。
蓝雅人随愚直纯善,却也是刚正坚贞,怎能容忍自己沦为供人看赏取乐的玩物。
这头家自然不是什么善茬,为了让他们屈服,各种打骂欺辱,视为牲口。
云初醒吃尽了苦头,拼尽了全力,才从这深渊中将族人解救了出来。
长京城不能再呆下去,她只好带着族人一路沿西而下,最终来到了坞什国。
为了避免在中原的遭遇再次发生,她带着族人找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生活。
她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害怕被人识出身份,每次出行都极为警惕小心。
但无奈她身后还有十几个族人要养活,她自己吃苦倒没什么,但不能让那些一路跟着她受苦的人饿肚子。
这些人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几个亲人,还是蓝雅仅存的血脉。
蓝雅国破家亡,她作为蓝雅皇室之女,必须要保住这些子民,让他们的血脉得意延续下去。
想必,这也是当初父兄和那些将士们,拼死也要护她逃出来的的原因。
即是如此,又再何谈尊严?
只要能让族人们生存下去,她不在乎自己的境地有多不堪。
于是她利用蓝雅人天生的优势,夜间出行,行一些偷盗之事,维持生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呼吸渐渐沉重,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云初初醒的颈后。
她感觉又酥又痒的,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的感觉。
搂住自己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折腾了一天她也累得够呛,不知什么时候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翌日的一束温暖晨光照拂在她脸上,使她瞬间清醒。
立即瞪大了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在自己的地盘上呢。
正想着,想要抬起手轻抚一下胸口,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人用手紧紧地桎梏住了。
她一个激灵,急忙粗鲁地挣脱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双手叉腰,目光凶狠地盯着占了自己的便宜,还坦然无耻躺在地上装死的人。
不知是她眼花了还是怎的,她竟然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满足的意味?
顿时怒火中烧,抬起脚尖就要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招呼上去。
但即将碰到的那一瞬,她还是停住了,心中愤然,直想怒扇自己一巴掌。
骨气呢?真是不争气!
于是晃在半空的脚换成了小心翼翼试探的小手。
“怎么还是烫的?”云初醒自言自语道,手还没有从燕归尘额头上移开。
不过和昨晚对比起来,倒是好了许多,这样应该暂时死不了吧?
云初醒暗自在心里这样想着。
她把人搬到了床上,极其贴心地用薄被,将他从头到脚盖住。
后来一看觉得不大好,怕把他闷死,又给掀开了一点。
末了她站在床前,看着熟睡的燕归尘。歪着脑袋,又仔细地观察。
中原人她是见过许多,只是鲜少见到生得这般好看的。
浓眉大眼,鼻若悬胆。虽没有坞什人那般深邃和高挺,但也算是英挺秀气。
最主要的是,一双眼睛明亮幽深,让人捉摸不透。
她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
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道:“这一看就不禁打。”
嘴里嘟嘟囔囔说着,目光慢慢转移到他脸上,又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了他的面颊。
这一戳不要紧,她惊奇地发现触感颇好,又不忍住多戳了几下。
“这真的跟豆腐一样,中原人都是吃什么的?这样白嫩。”
云初醒嘴里念念叨叨,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她思绪越飘越远,心里隐隐的不安。
事情发展得好像越来越麻烦了,她绝不能让这人再待在这儿了。
对方的底细她并不清楚,留着他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时间越久她越危险。
“要不,把他丢回山里去吧?”她自言自语道。
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个人背井离乡,被人绑了不说,最后还要被丢在山里喂狼,未免太过可怜。
虽然她不喜欢中原人,但这个中原人长的有点小好看,她有点不忍心。
她心里有些鄙夷自己,竟这样的肤浅,这么容易被美貌迷惑。
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好的对策。
云初醒颇为无奈,她蹲下来,抱着膝盖看着床上的人。
“你要是生得壮一点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把你卖出去,也不用这么苦恼。”
她越说越愁:“唉,你真是个麻烦。”
嘴上抱怨着,可云初醒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她觉得自己总要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烧着吧。
于是把帕子浸湿,敷在燕归尘额头上。
直到目光转移到那个被她撕成了一块破布的袋子,她才恍然想到,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于是迅速地收拾了一番,急匆匆地出了门。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云初醒又回头看了里面的人一眼,眼里似乎隐隐地有些担忧。
仅片刻而已,便又扭头走了,很快消失在洞口。
在云初醒走后一段时间,洞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出现了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