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在耳边长鸣,蒸汽喷涌,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铁锈与霉味。这里是城市的边缘地带,蒸汽火车已经接连过去了两班。
亚伦倚在巷口,悠哉的翻阅今天的早报,这是他每天的习惯。
在这种每时每刻都饱受噪音的地方,能够忍下身段的大多是些外乡人与穷鬼。因此产生的治安败坏是一件令警察很头疼的事,因为他们不能时刻都呆在这儿陪那帮流氓过家家。不过这对亚伦恰到好处。
在昨天凌晨,亚伦的头号雇主派手下撞开事务所的大门,将一张照片拍在他脸上,要求他在两天内完成雇主下达的委托。
目标是一个叫麦克的商人,据说商人在黑市里兜售成瘾的致幻剂,对外宣扬这是一种令人愉悦的香烟类产品,他声称那不会出问题——直到闹出了人命。
按理说,黑市这种地方死再多人都不足为奇,没人会多看他们一眼。可死的人是个内城区官员,那问题就大了。至于一个身居高位的正派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市,这个没人会去考虑,也不重要。
就像踩到了雇主的小尾巴那样,他非常愤怒,这是赤裸的挑衅黑市的秩序,也是在打他的脸。他放下狠话,居然假惺惺的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于是就有了这桩荒唐的委托。
当然,他又不用做那些危险肮脏的下贱活儿,那是雇员们的业务,他只需要把钱甩在人家脸上就够了。
这是一名侦探的宿命,为了那一丁点儿臭钱,除了私人侦查以外,亚伦会尽可能的满足雇主们的要求,无论是什么,只要有钱赚。
上一班火车刚刚远去,巷子也短暂的陷入安静。踩踏积水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越来越近,亚伦一怔。
他的客人来了。
“麦克先生?”亚伦迎了上去,目光在来人身上打量。
肥大的外套,破旧的毡帽以及泥泞的长筒橡胶靴,实在说不上是多体面的穿着。亚伦在空气里嗅到了鱼腥味。
商人同样打量面前的年轻人,警惕地点头。
“是我,亚伦·苏特尔。”亚伦轻轻抬起软呢帽。
“啊,原来是您啊先生。”商人认出了年轻人。
如果记得不错,昨天也是在这儿,他和亚伦约定见面,为了他们共同的“事业”。只是最近的意外令他做任何事都战战兢兢的,在一个这样年轻的小子面前失态,着实不太合适。
亚伦从风衣里抽出一张票据,“签下它,我会帮你找到买家,他们都是诚实的家伙。”
为了让任务和平而不漏破绽的进行下去,亚伦暂时捏造了一个中间商的身份。而成功打动奸商前来赴约的条件,则是黑帮开出的天价报酬,也就是那张代金票据,上面印有当地帮派的钢戳,这是无法作假的,所以他才深信不疑。
亚伦要做的不仅仅是杀掉商人,他还要从商人嘴里撬出情报。雇主不相信一个卖鱼的贩子吃了狗胆,居然敢抢他的生意。最可恨的是,这奸商还愚蠢的搞砸了,死了一个人!
商人递出一支挤瘪的卷烟,残缺的牙齿在笑容下一览无遗。
“先生,十分感谢您。”他双手接过票据,就像拥有整个世界。
亚伦凑着火柴点起卷烟,刚吸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这马上令商人笃定他只是在故作高深。
“先生,你要知道,我在港口那一带有相当多的忠实顾客,那些小玩意儿可比香烟过瘾多啦!”
他掀开袖子,比划着推入血管的动作,“也许你会发现,它与黑市里的“马可洛”很像,但那些东西的副作用实在可怕。这种独特的消遣品能够融入血液,令人兴奋异常,就像一块美味的上等奶酪。我敢保证,它的效果棒极了!”
“融入血液?”
亚伦皱眉,那是什么东西?他可从没听说过可以与血液交融的致幻剂。这也难怪官员因此丧命。
“是的先生,我可以送给你几支,像你这样优秀的中间商,简直是我的福星……”
“你是怎么得到东西的?那些致幻剂。”亚伦忽然打断商人。
商人的攀谈戛然而止,他无法从亚伦压低的帽檐下看到表情,但这种涉及利益的问题还是令他皱下眉头。
“先生,时间也许差不多了……”
商人丢下烟头,票据攥在手心就想塞进兜里,但在这时僵住了身体,一杆类似钢管的物体靠在他的前胸。他愣了一下,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亚伦面无表情的抽回商人手里的票据,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得到东西的?那些致幻剂。”
商人的腿已经软了,他虽然是个流氓,但胆子格外的小,更没有经历过这种死亡威胁。
“先生……先生,别杀我!我还有孩子要养!我死了他就成孤儿了!”
“闭上你的嘴,卖鱼的,回答问题!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被枪指着要保持安静么?”
“是一位先生让我卖的!他戴着很高的礼帽和半遮脸面具,在我还卖鱼的时候,他的手下找到了我。我就知道这些,先生!”商人闭上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双腿还在苦苦坚持。
“柏伦十分欢迎死鬼,朋友。”
第三班火车终于抵达,呼啸的钢铁巨兽穿过隧道,汽笛震耳欲聋。亚伦在商人的哀求下说了什么,但商人并不能听清,他有些怪罪这该死的火车偏偏在这种时候……
可当他看到亚伦的表情变得极为轻松,直到抽光整支卷烟,烟蒂一丝没落。巨大的狂喜盖过疑惑,他疯了一般朝后狂奔。他会让这个年轻人后悔放过他,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亚伦的样貌被商人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好记性留下。
即使他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白痴。
巨大的轰鸣与汽笛声融为一体。商人间或回头的背影随着火光的落下猛摔在泥泞里。
那是一把银色的转轮手枪,商人直到最后才看清它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