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也许你缺少一个合适的舞伴。”亚伦碾灭了香烟,伸手拦住了那位混在人堆里的女孩。
女孩从舞池深处而来,她似乎也在找什么人。
“先生,感谢邀请,但我怕你跟不上步伐。”女孩捂嘴轻笑,“不过也可以试试,毕竟先生你是一个人,想必非常孤单吧。”
没有过多的言语挑逗,戴着面具的男女就这样开始了共舞,他们在舞曲中进行临时的磨合。
女孩在亚伦的带领下以一个夸张的旋转进入舞池,他曾在舞蹈学院里担任导师的副手,学到过不少也许有用的花哨技巧。在上百人的课堂中,那些老色鬼们时常会即兴来上这么一段动作,他们自信的认为女孩们会喜欢的。可是据他了解,女孩们都在课上悄悄讨论当下最流行的丝袜款式,谁会去在乎一个老家伙刻意秀什么技巧呢。
亚伦凭借那段不长的舞蹈生涯,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熟练。他神情亢奋地扶着女孩的腰肢,动作铺陈而开,两人不断在人群里流动。进展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出什么奇怪的洋相。
“错!”声音不大却狠狠地炸响在亚伦的耳边,他下意识停了一下,而主动权马上被女孩掌握,那是她在抱怨,“先生,真令我惊讶,你又慢了一个节拍。这样下去这首舞曲会以一个非常糟糕的方式结束,奏乐的乐手也是很辛苦的。”
她的嘴唇呈弧上扬,这是在嘲笑他。
不过亚伦没有生气,他顺着女孩的目光开始逐渐跟上节拍。女孩的协调性相当不错,她非常适合当一位舞蹈老师,亲身示范总要比那些老家伙重复讲分解动作好一亿倍。
“找到亨利了吗?助手。”
动作依旧在继续,侦探却冷不丁的向女孩发问。
“他睡着了。”助手悄悄地说。
“那按照约定,我会洗一个月的碗。”亚伦咬牙切齿,“你觉得乔贝克会在哪儿?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显而易见,他至少会待在一个能观察到宴会的地方。”艾丽儿如实回答。
“你想的很对,但是这个我也想到了。你得说出一点听起来有用的东西,否则你就输了,一个月的碗还得轮到你。”
亚伦的视线游走于四周的墙壁上,高处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观察下方的地点,那他也许会在高台上俯视着所有人。可是高台上只有舞女在卖力地起舞。
“那你先说都想到了什么,不然就是耍赖。”艾丽儿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
“如果我是宴会的主人,那么我一定会坐在高台上观察,从中找到那一两个比较特殊的客人,就像你,还有我,只是这个推论显然是错误的。那个地方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应激反应,也能注意到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乔贝克还能在那里随时发号施令。”
“但他不是亨利,士兵们谁会听他的?”艾丽儿反驳。
“从麦克的死以及所有人都遗忘了他来看,贝克擅长控制人的梦境,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他站在穹顶上方呢?”艾丽儿仰起头看着极高的穹顶,彩绘玻璃外是刺眼的满月。
“不太可能,时间上来不及,他总不能直接跳下来吧。顺着滑索下来一枪打爆我的头这种也不太实际,穹顶上都是彩绘玻璃,也许还没等他顺利滑下来,滑索就断在了源头,然后他就摔成一个白痴。”亚伦耸肩。
“可谁能保证柏伦地铁不会通向城堡的地下呢?”艾丽儿换了一个猜测,搭在亚伦肩上的手忽然用力,他们成功避开了身边那对伴侣,“好了亚伦,一个月的碗,你要信守承诺。”
“你的意思是……发现了地铁?”
亚伦感到不可思议,他无法想象宴会的正下方几十米,钢铁银蛇般的蒸汽机车来回穿梭在铁轨上,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我没有,那只是猜测而已。”艾丽儿纠正,“在进入城堡之前,我在庭院里留意到草坪每隔开不远就会有一个直通地下的洞口。我怀疑那是下水管道的通风口,但是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推测,因为我听到了隐约的马嘶声……”
“直到进入宴会,我一直在留心那些间隔均匀的洞口。值得庆幸,它们一直延伸到宴会大厅里。”艾丽儿的目光朝大厅角落看过去,“也许高台上会有一个专供离开的洞口,下面早已等候的马车会带着贝克跑来跑去。”
“他可不会闲着跑来跑去,我的好助手。”亚伦拍了拍她的肩膀,舞蹈的主动权重新被他握在手中,“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即便种种证据令这个地铁紧急出口的推测站得住脚。”
“我倒是感觉没什么不对,我们要符合实际,推理也要面对现实,亚伦。噢对了,那张邀请函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还以为侍者会发现那是假的,然后把我轰出去。”艾丽儿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其实再搞到一张邀请函很容易。”亚伦眉飞色舞的说着。
“你只需要让参与人穿上一身上流的服装,然后很自然的融于客人之间。侍者并不会刻意去查看邀请函的真伪性,由于被邀请而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穿着很重要。再加上亨利从不会为难美丽优雅的女士,侍者们都很清楚。”
“当然,服装只是小事情。约德会打理好一切,他有的是钱,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狠狠宰他一顿。干脆这身礼服也不要还回去了,没必要。最重要的是——这礼服和你很搭,助手。”
“约德的名下经营着一家印刷公司,那家公司以印制高精度的赝品知名,邀请函也不例外。”侦探的目光在助手身上乱扫,很满意她现在的样子。
“不过呢,亨利是很谨慎,但他谨慎的不对地方。他只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谨慎,却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有很多种稀奇古怪的死法,他居然以为自己能活到最后,真令人惋惜。”
“有士兵护着他呢,我的好阁下,他还指望他的士兵能救他的狗命。那帮白痴士兵全都沉浸在致幻剂里无法自拔,真是蠢的不可救药。对了,助手。要注意集中精神,不要被致幻剂的梦境入侵你的思想。”
“嗯,但是你又伸错脚了,亚伦。”艾丽儿抱怨。
“抱歉助手。”亚伦老实的放弃了主动权。
他又想抽根烟了,那种恍惚的状态可比这种致幻剂要劲大,只是后果不太一样。
艾丽儿觉得奏乐声好像慢慢变轻了,也许宴会的预热将要结束。
……
洛伊斯从直通宴会的甬道里而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最初见到那具尸体的时候,他还是很惊讶的,但也仅仅只是惊讶了。亨利的颈椎被瞬间的巨力敲碎,想必武器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些小玩具。那么是谁下的手,在他心里或许已经有了定论。
“愚者自灭,我的盟友。”
洛伊斯的手轻轻触碰在亨利的尸体上,而后尸体在肉眼可见的状态下急速脱水,最后成为了一具小小的干尸。而他揭下了鸟喙面具,面容就已经成为了亨利的模样。现在,他将代替亨利成为这场宴会的主人。
亨利过早死亡这个结果,其实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但这并不影响接下来的发展,他知道亨利只是一个废物,他远没有哥哥查理那样拥有长远的目光。
不过没有关系,再长远的目光,终究还是败给了贪婪,他渴望率先拥抱血族的力量,于是在洛伊斯的疏忽下,他派人偷走了那一支并不稳定的致幻剂。在黑市的赌场里,那个奢华的包间,法尔西血族的前任家主注射了浓度过高的致幻剂,而急速沸腾的血液令他瞬间暴毙,他根本无法承受这种稀释达不到标准的血液。
等到有人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下了半副烧焦的骨架,还有那枚缠绕着金蛇的戒指。如果没有这枚戒指,或许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身份。
而这个可怜的亨利呢?贪污、暴虐、色胆包天以至于强奸无数的女人,细数这些罪名,他在教会里足以被定罪为最恶的犯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都不足惜。
现在宴会里所有客人都被空气里弥漫的致幻剂影响,他们如痴如醉,不觉疲倦。梦境才是他们的真实世界,而肉身是他们奔赴乐土最大的累赘。
舞女们在无声中悄悄退出了场下,洛伊斯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缓步登上高台,摆手示意乐队停下。
“阁下,已经准备好了么?”
老毒贩蜷缩在高台之下,他的身边是亨利的干尸。
“等。”
洛伊斯的目光触及穹顶,容器已经填满了污浊的黑血,而接下来它需要一些引子,才能将真正的本源暴露出来。虽然污秽的圣血已经所剩无几,但贝拉的血液滋生出了更多意想不到的能力,这也许是上位者对仆人降下的馈赠。
宴会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法尔西血族的族人,他们一边沉溺于致幻剂的药性,一边渴望着圣血的来临。在他们接受的教育下,高等物种是不能和这些低贱的贵族相比的,他们已经受够了与凡人比较。时至今日,来自血液的权力该傍身左右了。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炸响在穹顶,它就像是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那样,连锁反应击垮之后所有的骨牌。紧接着穹顶的彩绘玻璃在那瞬间全部碎裂,无数的碎片从高处落下,如密集的雨点散落下来。满月如白昼一般刺入那巨大的缺口,照亮了整个大厅,宴会里的一切都暴露在月光之下。
最原始的兽性令舞池的客人们猝然惊醒。
灼热的白汽自墙壁上攀援的蒸汽管道里喷薄而出,剧烈的震响声与汽鸣声同时咆哮。顶层的房间在沉闷的震动中突破了桎梏,腥臭的黑血如泄洪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入了宴会大厅。
洛伊斯全身的血沸腾不止,身下的老毒贩已经惊恐的大小便失禁,他全身都被黑血淹没,部分毛发已经刺破了衣服,他已经开始兽化。
“铭记,敬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