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齐格勒诊所的员工提前下班,没什么特别原因,这种无缘无故的事情总是以一个今天太累了的随便理由就糊弄过去了,反正晚上没什么病人会来。
“医生,明天见。”最后一个女仆打扫完诊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嗯,明天见,记得把明天的食材买来哦。”
女人躺在安乐椅里慵懒的抚摸怀里的肥猫。
日光灯逐一熄灭,女仆点点头关上了诊所的门,最后只留下客厅里那盏台灯不至于医生在黑暗里像个瞎子摸索半天。
刚吃过晚餐总是会感到很大的困意,那东西甚至比生物钟还要稳定。掀开怀表看了一下时间,虽然还不算太晚,不过再拖下去的话,也许那个神经病又要发牢骚了。
莎兰齐格勒是一个非常嫌麻烦、非常懒惰的未婚女人,就连晚餐这种重要的事情都得麻烦女仆,因为她脸皮很厚。
虽然这都不算什么,不过那个叽叽喳喳的男人常常把这种小事当做把柄借机揶揄她,还说什么我家助手什么都会,你这老女人真该好好学学。
可真令人扫兴,这种难得的小憩时间居然会想起来那个死孩子,莎兰不禁皱了一下眉。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医生熄灭了最后一盏台灯,莹亮的双眼如炬火燃烧。
侍者悄悄退出了顶层的大门,不知怎么的,今晚他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诡异错觉,从下午那个戴假面的男人进入办公室起,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了。
外面把守的黑帮几乎全都被撤走了,一些手执火铳的红衣男人占据了大街小巷。
今晚的夜黑的吓人,那红衣如血一般遮蔽于阴影之中,直到侍者有幸和那些面色不善的男人们对视一眼,才注意到他们戴着黑色的三角帽,黑亮的火铳上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被火灼伤,令他下意识扭开了双眼,并在心里延伸出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那些男人一定接受过战争的洗礼。
但最令他恶寒的还是那股非常刺鼻的气味,从进入办公室起就有,像是黑火药也像是什么特别的香水味,不不不,那种东西怎么能被称为香水呢?
“所以,你们谁随地大小便了?这么臭?”
等到侍者关闭大门后,莎兰终于慢悠悠的开口,坐在沙发里挥着手一脸的嫌弃。
两个喝酒的男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紧接着在空气中使劲嗅着鼻子,最后在身上闻了很久,他们相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医生,我知道你的鼻子很灵,但你说我这里很臭我是没法忍的。”约德一脸不爽的站起来,他边朝沙发走去边使劲闻着什么,很确定这里很干净。
贝德维尔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喝酒时不时朝后瞥上两眼,他甚至还觉得办公室里的熏香味很不错,这真的很淦。
“唉,算啦,既然都把我叫来了,那今晚究竟准备怎么做呢?哦不,是我该做些什么。首先我得声明一点,我最近蛮缺钱的,约德你懂的吧。”
莎兰耸耸肩,干脆侧躺在沙发上闭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儿。
约德刚想和她理论一番,没想到这个臭女人又难得正经了起来。这一点她真的和那个该死的侦探一模一样,两个懒鬼只想着从他这里搜刮钱和收藏品,却一点活都不想干,真见鬼!
不过视线刚一转,却猛然发现了一些他也很乐意看到的景象。
今天莎兰的穿着很正常,正常到女性都这么穿,但再正常不过的东西凑在一起,最后套在这个女人身上,就会变得别具一格。
深色的长裙打底,短靴被擦的很干净。外面是一件男士斗篷风衣,但经过改装更加精致,风衣间束着腰带凸显了身材,但这些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约德是从下往上看的。
虽说是个老女人了,但莎兰却很适合当下流行的丝袜,若隐若现里约德甚至还能看到那细腻的肌肤不得不说,这女人嘴巴很毒也很贪财,但容貌确实会让人产生那么一丝丝的犹豫。
“再多看当心眼睛瞎掉。”莎兰漫不经心的来了这么一句。
约德赶紧装傻转过了身子,回到了自己的老位置。
办公室里短暂的陷入尴尬,贝德维尔似乎是注意到了约德干了什么好事,但他只要装作在喝酒,就不会引火烧身,一切和他无关。
“没人要的女人也还是会注重容貌的啊就像你们男人注重荣耀那样,虽然没什么用,但确实很令人在意的,闲着没事的时候我总想着打扮一下,没准就有男人看上我了呢?”莎兰摩挲了一下长裙解释着。
“今晚决定动手是亚瑟的意思,医生,闲聊还是少点的好。”
贝德维尔在这时忽然打断了她,已经够了,今夜很短,却也意外的漫长。
他扫了一眼横陈在沙发上的莎兰,只觉得秘党怎么出了这么个散漫女人,接下来的事情不认真点是真的会让他们全灭的,他没开玩笑。
“亚瑟这?唉好吧,那你们总会给我点报酬的对吧?”
莎兰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终于慌乱起来,急忙坐起身后她还试图和这个冷漠的男人周旋一下。
“高洁的骑士某一天居然会被金钱捆住手脚,齐格勒医生,亚瑟见到你这样也许会把你革职。”贝德维尔面无表情的说。
“如果不是为了那点破工资的话”
莎兰小声的嘀咕着,那委屈的样子好像她真的是个受害者一样。
“红衣军今夜会加入战斗,这次绝对不会再让洛伊斯成功脱身了,他制造了太多畸形的产物,必须死在伊夫林。”
贝德维尔来到落地窗前,静静的俯视着黑色的大地,和那如脉络一般穿行于街巷的军队。
今夜很多事物都是王国严密封锁的,就连他们也只知道其中的一小部分。
“约德你那里的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下城区的住户很多,但多数都是混黑的流氓,截止到刚才23点钟,已经全部安置完毕。
下城区和外城区的联系彻底隔绝,研究院切断了整片城区的电力,没有哪个不怕死的工厂敢亮起电灯加班,今夜的事情除了我们谁也不会知道。”
约德翻开了面前的资料,确定人数后说着。至于怎么安置那些居民,这就不重要了,只要清空战场和确定秘密的绝对封锁就行。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那仿佛黏腻的液体流入鼻息令人感到十足的窒息。
莎兰裹紧了风衣来到两个男人身边,高处不胜寒,逆着落地窗外的冷风直贯入她的脖子,令她狠狠打了个寒噤。
不过就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冷风还是那密密麻麻的猩红军队让她产生了浓郁的恶寒感。
时间在逐渐向晚,偌大的下城区死寂如无人之地。唯有那冰冷的铁哨声回荡在街巷间,随着那激起的潮湿,士兵们踏着铁靴逼近了烟草公司,静穆如铁。
他们是苏格兰从不外露的王牌,大多数人都以为苏格兰在过去的战争以牺牲这些精锐赢得了胜利,但他们低估了柏伦调查署的能力,红衣军永远不会消亡,有研究院的那群疯子在,就绝不可能。
“今晚也许会死很多人吧?”
莎兰久违的流露出一点失望,这不太像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会说出来的话,
“记得上次出动红衣军,还是和北方国家为敌的时候。不过那次赢得非常惨,而且也不像现在这样,我们面对的将是那些食人的异种,它们本该沉寂于旧时代的可是差分机却发现了它们。”
“没办法,调查署和秘党就是为了这个应运而生的,甚至可以说,研究院也是为了破译教国那畸形的科技产物和猎杀野兽才这样卖力。”
约德逆风抽着烟,很无所谓的说着,他已经习惯了。
这时有光从上方洒下,三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到的却是那如神话里走出的东西。
飞艇如巨鲸般潜伏于高空的铁灰色积云之中,从上投射的灯光刺在任何它想观察的地方,如同投下巨型的锥剑。
战争一旦打响,无数身穿红衫的士兵就会提着火铳顺着滑索下来,如同巨戟的炮弹随之投放,这会是影响整个战局的最大杀器。
研究院真的把这东西投入军事了,那一瞬间三人都产生了一些像是希望的感情,那感情很盲目的,也很单纯,但时代真的变了。
人类的黄金时代已经到来,那是满载蒸汽的辉煌岁月,任何活物都会在轰鸣的炮火下化为齑粉,旧时代的神明早就死在了几十年前,腐朽的棺椁才是它该呆的地方,而不是这片广袤的土地。
“这片土地上的神已经死了,朝圣者们踏上那布满杂草与遗骸的道路,那注定是一条不归路。崭新而宏伟的蒸汽科技才是英格兰的未来,谁也不会赐予我们怜悯,我们只能依靠自己,这就是我们的朝圣之路。”
贝德维尔迎风注视着那滚动于云层的巨鲸,那目光里带着狂热与兴奋,他不再年轻,却有幸见识这崭新的时代。
如此怀想着这个阶级对立,棱角分明,鳞次栉比的传统与科技激烈的碰撞,英格兰一年的生产力抵得上人类百年之前摸索在黑暗里的无数产业。
也正是在这种时候,困苦于旧时代的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掌握了人定胜天的力量,是那样的伟大,沸腾于齿轮上的令人无比着迷的科技!
那些也曾战斗在一线过,拼死抵抗旧时代遗物的人类,漫长的黑夜终于在蒸汽科技的迸发中航向了黎明。
“我们会赢的吧?”莎兰打着哆嗦问,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冷。
“亚瑟的意思是让我们彻底消灭那些野兽,把它们死死封锁在地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选择去死。骑士存在的理由,就是这样的。”贝德维尔冷漠地说。
“唉,那还是算了,我就在后勤默默祝福你们两个大难不死好了。”莎兰耸耸肩。
“那个侦探怎么样了?”贝德维尔没理会身边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转而去问约德。
“亚伦苏特尔?”约德有点意外,这个除了命令其他什么都不管的男人也会关心别人?但随后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那箱货物?”
“是的。”
“说真的现在我也不太清楚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其实不容乐观,因为我在伊夫林地巢安插的眼线全都失去了联系,他们都死了。”约德皱眉。
“那么就祝他好运吧。”
贝德维尔闭上了眼,开始了那如同冥想的状态。约德和莎兰惊讶的神色转瞬即逝,他们的声音消亡于周身。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没人再试图劝阻贝德维尔,他什么都不会听的,他才是今夜的指挥官,并对一切负责。
严格意义上来讲,莎兰和约德在这里闲聊都是一种不敬,贝德维尔给足了他们面子,而不是现在听这两个部下为一个必死之人求情。
他的心早已坚硬如铁,除了遵从亚瑟的命令,断没有其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