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文书,中午的长安苏府便支起了斧钺,架上了帅旗,崭新的苏字帅旗配上崭新的大鼓,罗阳眼神中满是亮光,看着甲胃在身的苏策挥手,罗阳扭过头,双手持一对木锤,由缓慢到急促的敲击着大鼓。
“嘶,聚将鼓!听这鼓点,是咱安北府的鼓,快去通知将军,安北聚将!”
“哈哈,终于轮到咱安北了,来人给某披甲!”
……
三通聚将鼓,犹如清水中被投入一块通红的炙铁,整座长安城都热闹了起来。
军律,在职将军,甲不离身,轮值将军,闻鼓而出,休职将军,不做理会。
而安北一脉因为战事不断,因而休职的将军极为罕见,在长安的将军都是轮值将军,往往遵从不得出城,随时待命的潜规则,就是怕聚将鼓响了,自己赶不到鼓声处。
安北一脉家大业大,虽说苏策之前让侦骑剑部斩杀了几位紫衣大将以及附属的绯衣战将,但这只是去掉了一些皮毛,三十六尊紫衣大将自会有人填补上去。
此时安北三十六尊紫衣大将有十六人在安北都护府,剩余二十位紫衣大将,十二人分布在安北府各个折冲府中的重要州府,长安城的八位紫衣大将先是召集所部的绯衣战将,然后拍马去往苏府。
三通鼓敲了一个时辰,只要是在长安城,就是再远也能赶到的,因而也没有人迟到。
苏府的前院本来就大,但是此时却是人头攒动,人多却不乱。
八位紫衣大将已经被苏策迎进了前厅,留守长安的绯衣战将们按着自己的所属列队站好。
紫衣大将的位置是有数的,但是绯衣战将们却从未限制过数量,一个紫衣大将一般手中最少有十五位绯衣战将,最多的甚至超过三十人,从所部绯衣战将的数量也能看出来一位紫衣大将的实力以及其附属勋贵的底蕴。
职官散官还有爵位,在大乾军方中正军中,不在值时以散官为衔,以品阶为尊,在值以官阶为从属,至于爵位,往往带有军政意味,爵不轻授。至于圣人所属北衙六军,太子所属东宫旅贲,亲王所属王府亲卫,四边所属守捉,关镇,军戍,烽燧,兵部所属各府折冲,各道三使所属厢军,这些都不属于不属正军,各自官职品阶与正军品阶不同,与正军有所区别,战力也稍弱。
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这三个散官衔都是紫衣大将年老体衰不再参与作战后,兵部根据履历,圣人加封荣泽,为兵部参事,各道三使中的招讨使,制定军略军策或掌一道厢军,因而这三衔不在紫衣大范畴中。
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则是紫衣大将的散官衔,至于职官,则由圣人提名,兵部都护和大都护推荐,兵部行文而定,军职可授可为正军某座军阵主将或副将,南衙十六卫大将军或南衙十六卫将军,北衙六军一军主将或副将。
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与从四品上的明威将军身穿深绯,是战功卓着的资深绯衣战将,军职可为战阵前后左右军虞侯或副手,正为虞侯,从为副手,或为一卫一军之中郎将。
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与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身穿浅绯,是资历较轻或者战功欠缺的绯衣战将,军职可为战阵某军虞侯所属虞侯军中一部指挥或添给军阵的几百精锐主将,或为一卫一军郎将。
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从六品下的振威副尉身穿深绿,军职可授一军一卫校尉,旅帅,正为校尉,从为旅帅。
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正七品下致果副尉,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与从七品下的翊麾副尉身穿浅绿,可授一军一卫队正,副队正,正为队正,从为副队正。
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正八品下宣节副尉,从八品下的御武校尉与从八品下的御武副尉从八品下身穿深青,可授一军一卫什长,伍长,正为什长,副为伍长。
仁勇校尉正九品上,正九品下的仁勇副尉,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与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身穿浅青,正为战兵,从为辅兵。
对于一个府兵而言,从出折冲府开始,先是要戍边一年磨练意志,当然也会面对小规模的袭扰,之后第二年入守捉城,参与小规模战斗,锻炼杀敌技巧,也就是见见血,第三年跟随边军正军训练,熟悉军阵,第四年,授予品阶,选拔进入正军,或为边军,亦或者调入南衙十六卫,北衙六军,当然落选者可以去往各道城防,或者退出折冲府,失去府兵身份,由兄弟顶上府兵身份。
当然其中也有幸运儿,可以跨越式的成长起来,比如苏策就因为烽燧堡一战少走了别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而边军从来都不缺少幸运儿,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幸运儿脚下都是敌军和泽袍用尸体铸就成的进阶石。这也是像苏策这样的幸运儿为何都要散尽大部分家财的原因,人在做天在看,散去的家财,是军中泽袍的看法。
君,贵,官,军,士,农,工,商,奴,每一个阶层都有着自我内部的运行规则,每个人都在不同阶层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以苏策为例,他既是贵,勋贵中的泾阳县伯,也是官,军方安北都护府大都护,亦是军,勋上轻车都尉的武散官忠武将军。
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有着不同的身份,去掉军主身份,此时的苏策是官,安北都护府大都护;之前赋闲的时间是贵,泾阳县伯;巡视折冲府的时候是军,苏策也只是一个勋上轻车都尉的武散官忠武将军,也可以说是安北的绯衣战将。
特殊军主身份才让苏策坐上了安北都护府大都护的官位,但是苏策的军中品阶,还是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衔。
正军之中以官阶为尊,而且有着军主的特殊身份,因而苏策此时才能压住前厅中的八位紫衣大将,这八位紫衣大将都是正三品,从三品的品阶,资历深,战功卓着,经过之前安北一脉的调整,年岁多是四十出头,可以称得上军中柱石。
但是那怕如此,此时苏策没有开腔,这八人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敬,当然敬重的不是苏策的官位或者战功,而是苏策身为军主的所作所为。
苏策让罗阳打开大乾的舆图,今日聚将,并不是要从长安抽调将军随同出征,而是需要给长安留守的将军们交代一些事情,羊皮制成的巨幅舆图,一打开铺面而来的硝石味道冲的苏策嗓子一阵不适,苏策咳嗽了两声,指着挂起来的舆图开始给八位紫衣大将交代北军的一些谋划:“咳咳,众位,今日聚将,策只为一件事而来,之前老帅往陇右道调去了十万军户,这十万军户中的老兵,楚国公没有动过,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以秦、成、武、渭、岷、宕、叠、桃,兰,河十州扼守陇右东部,防止安西势力东进。
关内道于无定河新置丰、盛两州,此为军屯州,与十六民州合为十八州,关内道是咱们安北的老地盘,其中关内道灵、会两州将与陇右道兰、河两州为第一线,关内道原州与陇右道秦、渭,岷,叠、桃五州为第二线,只不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领着十万安西老卒去了北边。
如今兵部已经让太子回撤,这是十万安西老卒并未明确是否还于何处,不过咱们北军的底线是不能屯于陇右道凉州与北军十州,这个楚国公之前已经和老帅商定好了。
厢军在凉州有五万兵力,不缺安西那点老卒,所以在我北军征战之时,如果西军有大股兵力越过甘州和肃州,陇右道东部十州可允你等整军十万备战,关内道和京畿两道自有楚国公调兵,剑南道北部各州蜀王府会盯着。
另外,咱们北军的勋贵和其他紫衣大将经过这几年对于各道折冲府的梳理与兵部协商,如日后十三道两都府兵所属折冲府各有所属,关内道,剑南道,山南两道,河东河南两道,以及新入手的陇右道十州,这些道州的折冲府归于我北军,陇右道其他各州归于西军,京畿两道归于北衙六军,河北道归于东军,岭南道归于南军,黔中道,淮南道,江南两道,此四道折冲府则为兵部所属,派遣至各边军,南衙十六卫依旧例从边军抽调。
如此,各边所属明确,我等北军责任重大,东军以及西军都需防范,因而日后,关内道驻紫衣大将四位,河东道,河南道,陇右道,剑南道四道各驻紫衣大将两位,山南两道,江南两道,黔中道,淮南道各驻紫衣大将一位,需十八位紫衣大将。
至于都护府,因为三关延伸至狼烟山北麓,在北谷口与南谷口筑墙为塞,谷中关依旧。因而每关共有塞两座,谷内关一座,非战时安北都护府三关两府需常驻紫衣大将五位。
安北将扩紫衣大将三十六位,所以各位虽然不能随策北上,但是院中的绯衣战将,这次只能给各位每人留下十位,其余人这次策都要带上。”
望着意气风发的苏策,八位紫衣大将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词——“走马上任”。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苏策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向了太子,扫清了前路。
第二把火烧向了北军,三十六尊紫衣大将,这是阳谋,无法阻挡的阳谋,苏策这把火点燃的是所谓绯衣战将的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往的紫衣大将更迭还需要论资排辈,而如今空出来的三十六尊紫衣大将,只需要战功便有机会拿到,而拿到战功的前提便是归附于苏策。
“可!”阳谋不可挡,况且苏策也并未损害他们这些老牌紫衣大将的利益,给新晋北军军主一个顺水人情好过得罪一位未来掌权几十载的军主。
“厉害!好一个北军军主!”蜀王赵载校拍着手走入了前厅,他早就来了一会儿了,只是没有进入前厅,听到了苏策的谋划,蜀王赵载校不得不说一句厉害。
第三把火不用说了,一定是放在北方的战场上,烧光九胡,烧残罗斯,新晋的三十六位紫衣大将,那个不得念着苏策的恩,而苏策顺理成章的就能拿到北军一半的实权,这可不是因为军主的名号,而是真真正正属于苏策的势力。
蜀王赵载校已经可以想到,此战苏策的战法,军阵作战已经排除在外,更多的可能就三五千人左右的战斗。
真狠!
对敌人,钝刀子割肉,狠!
对自己人,生死由天,各凭本事,更狠!
“蜀王,不如同行!”苏策展露笑脸,圣人的圣旨给了苏策的权柄太大了,一封圣旨,将大都护的权利放大到了最大,北方战事,苏策一言可断,三十六尊紫衣大将,这个机会苏策抓的太准了。
“好啊,正好无事可做,不如去北地看看我大乾北军的兵锋何等锐利!”蜀王赵载校望着苏策的笑脸,和太子的笑脸一样,让人讨厌。
“明日出发,蜀王此行可不要拖慢了策的步伐!”苏策起身迎接蜀王赵载校。
蜀王赵载校摆了摆手,转身出来前厅:“孤可要回府准备了,免得拖某人的后腿。”
“罗阳摆宴,吾和几位军中前辈熟络熟络。”苏策没有管蜀王赵载校的离去。
八位紫衣大将听闻此话纷纷展开了笑脸,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一代新人换旧人,彼此留些体面,毕竟以后一家老小的前途生死可都在别人手里面攥着。
有好几个老面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兵部,刑部,大理寺可都不闻不问,至于这些人去哪里了,不用想也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做的,侦骑剑部多少年都不露面了,一露面三位老资格的紫衣大将,整个家族鸡犬不留。
苏策摆宴,却没有前院中绯衣战将们的份,他们的宴席在北方的战场,一个一个排队离开,不是有人在苏府大门口桌子上的空白名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等到最后一位绯衣战将写完名字,苏策和八位紫衣大将的宴席也适时的结束了,八位紫衣大将拿着笔在名册上寻找着名字,看到看重的人的人名,心疼的直咧嘴角,阻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强留手下也会离心离德,还不如顺遂了手下人的想法。
说好的每人留下十五位,留在长安城的四百多绯衣战将没在名册上留名字的只有不到百位,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来时高高兴兴的,走的时候扼腕叹息,北军要换一茬血咯。
苏策端着酒杯,看着人群散去变得安静的前院,默默的印着百果精酿,抬头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南山,遥敬老帅一杯酒,老帅当年未做到的事情,试试能否在自己手中实现,北军只能有一个声音,安北勋贵们的心思也该收一收了。
“罗阳,把信送到楚国公府!”苏策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罗阳。
罗阳应了一声喏,带着几位手下快马奔去楚国公府。
深夜,楚国公项城拿着苏策的亲笔信,用烛火点燃,看着一张白纸上的刀噼斧砍般的三个词,只觉得一阵血腥味弥漫着鼻腔之中,嘴里念叨着:“风雨欲来,勋贵们也该收收心咯!”
橘红色的火光舔着白纸,哪怕是燃成了灰尽,也能看出那三个词——勋贵,南山,清理!
楚国公项城吹了一口气,灰尽扬起,有些落在地砖上,有些则沾染在楚国公项城的衣服上,楚国公项城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尽,却让一身紫衣染上了乌色,烛光映照下,怎么看都觉得这些紫衣上的污渍像极了干枯的血迹。
第二天,当一身武服的苏策领自己的两百亲卫与三百多位绯衣战将以及他们的亲兵,从长安城分散出发,在临近官道的路上,与同样戎装带着王府八百亲卫的蜀王赵载校汇合。
上万人骑马奔行,所有人都是一人三马,直奔官道,一时间官道上拥挤不堪,不过都是行伍之人很快队伍便自发的整理好了队形,苏策与蜀王居中,其他人带着各自的亲兵,在官道上疾行。
与此同时,楚国公则广发文帖,相约安北勋贵,中午就出发领着安北勋贵去了南山打猎,受邀的勋贵们虽然疑惑楚国公在帖子上注明不要带太多人,只是散心游猎,虽然起了疑心。
不过看到只带了十人亲卫的楚国公项城,都以为久居府邸的楚国公项城是散散心,因而每个人只是带着几名随从,至于带着府上亲卫的勋贵,也把亲卫打发回来家,只是却无人告知他们,昨夜楚国公府的一千黑狼卫从城外庄子中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