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兀良合台前方不远,一座名叫“立山”的小山上,李瑕的人马正在埋伏。
“长宁军怎还不来?”房言楷向南面眺望着喃喃了一句。
他终于对拦下兀良合台已有了些信心。
一开始觉得,以步卒拖垮骑兵不可能。但现在骑兵的马暂时跑不动了,只要长宁军能赶来围攻,未必不能真截杀了兀良合台。
“能拖住多久?”李瑕问道。
“四五个时辰吧不好说,蒙人擅养马,许有办法能更快让马匹好起来。”房言楷道。
他觉得李瑕也没完全疯了,至少没有以五百新兵贸然去攻击八百蒙骑。
“房主簿觉得,阿术此时在哪?”
“只要不在附近就好。”房言楷话到这里,愣了愣,问道:“非瑜觉得呢?”
“我怕他就是在我们南面。”
房言楷道:“若是如此,只怕要功亏一篑了”
“县尉,于柄回来了”
于柄爬上山,还在艰艰地喘着气。
李瑕默默看着这一幕,又转头向南面安宁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道路上空空的。
房言楷已向于柄迎上去,问道:“长宁军呢?没派人来?”
“安宁县被蒙军围困了。”
“什么?”房言楷一惊。
“蒙军有五千骑,围了城,小人进不去。”于柄喘着粗气,又道:“小人打听过,长宁军只有千余驻军和乡勇守城,易指挥驰援江安了。怕是派不出人来支援。”
房言楷颓然一叹。
“阿术到了安宁县?”
如今的形势,史俊、张实必在整编抢回来的水师易士英也会收到消息回援。宋军的主力两三日内也就能赶过来。
对于阿术而言,两三日内必须南撤。
但,阿术与兀良合台这父子二人相距只不过三十里,且三十里之间,仅有李瑕这五百人。
且不说五百人敌八百人能不能胜,一旦让阿术得到消息,或者兀良合台的战马恢复,这五百人还有被歼灭的危险。
“非瑜,别发疯,理智一点。”房言楷低声提醒道。
李瑕皱了皱眉,似在沉思。
他不觉得自己疯,一直都遵循着“先胜而后战”的准则,一边袭扰兀良合台,一边制造让长宁军、叙州军追上来合围的条件。
但战场上,不可能每次都能达到最理想的作战环境。
阿术也不弱,已在快的时间内赶来接应兀良合台
忽然,有人喊道:“县尉!有蒙骑过来了!”
李瑕转头向北望去,只见近百骑蒙军正向这边狂奔而来。
“他们要去向阿术请援。”房言楷道,“兀良合台也猜到阿术就在前面。”
“是啊,他们有默契。”
“没机会了,算了吧。”
鲍三问道:“我们歼灭这百骑蒙军,不让他们递消息呢?”
“这是骑兵,如何能全歼?跑出一个。阿术就会派兵赶来,我们这五百人还能在一两个时辰内打败兀良合台不成?”
“县尉,动手吗?”
李瑕道:“放他们过去。”
房言楷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遗憾好在李非瑜没冲动,也可惜追了两日,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了。
“能击败水师已是万幸,斩将还是不可能啊你我回去向知州请罪吧。”
李瑕眯着眼,望着山下的百余蒙军驰骋而过,道:“走吧”
“走吧。”房言楷点点头。
紧接着便听到李瑕后半句话。
“走吧,我们去斩杀兀良合台。”
“都元帅,有宋军杀过来了。”
兀良合台显得很平静。
他已清点过人数,派出请援和寻找草药的人手之后,他仅剩六百七十二人在身边。
而战马多已瘫倒,只有三十五匹马可以站起奔跑。
自从他远征大理,麾下的蒙卒就一直在伤亡,却未得到太多补充。此次伐蜀已只剩十二队探马赤军。
今次败于史俊之手,又去半数。
直到现在,他终于陷在了这种险境当中。
此时有两个选择,或是带着三十余名骑兵逃,或是迎战。
他没有犹豫。
“迎战!”
“举盾牌,小心蒙军箭矢!”
“弓箭手准备!”
一声声喝令当中,五百巡江手们排成阵列,杀向了兀良合台的阵列。
房言楷虽是文官,却还提着刀跑在阵列当中。
他并非没有劝阻过李瑕,但劝不住
“你想想清楚,你这五百新兵,如何与兀良合台的百战老卒一战?!”
“我想得很清楚,且认为我们能胜。”
“哈?能胜?”
“是。蒙军新败,仓皇逃窜,战马倒地,士气低落。而我们乘胜追击,提前在此休整,士气高昂
蒙军孤军深陷,又不知阿术就在前方,不耐久战,必想着撤逃。我们则都是当地人,要保家卫国
我们居高临下,先看了他们的阵形布置,知己知彼而蒙军行路当中仓促停下,不知我方虚实,心生怯意”
“不,怎么看都太冒险了。我告诉你,哪怕是史知州,也从未想过能斩杀兀良合台。”
“房主簿,你教我看兵法。但不是每一次都能像兵法里那样占尽优势再打。不会再一次遇到兀良合台失去座骑,只以七百人与我们步战机会只有这一次,转瞬即逝。”
“可万一败了?”
“打仗哪难永远都胜?蒙军也是有胜有败,但这次若放走了他,下次他再带兵打过来,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创造出今天这样的机会?”
“非瑜,你说服不了我”
“那你就闭嘴。我做的本就不是完美的决定,也从没有完满的选择,世上的是两难的问题,总要做个选择。”
房言楷没有再劝,当李瑕真决定要打了,他做的就不再是劝阻,而是开始应战。
至少有一点李瑕说得不错,他是在保家卫国
“放箭!”
双方箭雨袭落。
“杀过去!”
士卒们奔跑起来。
麻酉儿抱着长矛,看着前面的蒙军,感到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
他没去过五尺道,只听那些去过五尺道的老人们说过“蒙军步战也就那样”,之后有蒙军杀到庆符县来,果然是挖沟打砲也就把蒙军打败了。
再加上这次长江水战大胜,让麻酉儿感觉一直在赢,脑子里满是打了胜战就可以领赏钱。
事实上,麻酉儿还从未近距离地迎战过蒙军,他也不太会打架。
但他的什长洪阿六说过“打仗不是打架,打仗就是叫你冲就冲,叫你把矛刺出去就刺出去,听话就行,很简单的”
“很简单的。”麻酉儿心想着,大步冲着。
有箭矢落在他头上的盾牌上,如同下雨一般。
“第一排,刺!”
忽然一声大喊,麻酉儿抖了一下,但还没轮到他刺,他视线看去,只能看到前面的同袍。
惨叫声猛然响起,他心慌起来。
下一刻,他忽然想到后就是安宁县,是他娘亲的家,如今外祖父还住在那
安宁县外。
阿术早早已听到马蹄声,道:“是阿布来会合了。”
“都元帅来了?”
有人远远望去,过了一会,大喜着喊道:“是海日古!真是都元帅来了!”
不一会儿,海日古奔至蒙军阵前,忽然又是一声马嘶,他跨下的战马前蹄一软倒了下去。
自有蒙骑上前捞住他,把他带到阿术面前。
“怎么回事?我阿布呢?”
“就在北面三十里。”海日古道:“马匹吃了带巴豆的草料,全泻了。”
“该死,宋军想埋伏他。”阿术扯过缰绳,大喊道:“斯热,你继续攻城!蒙根,带你的千人队跟我去接应阿布”
蒙骑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两支千人队已被拉出战场,调转马头就向北面奔去。
“驾!看看哪些宋人敢追,我们杀光他们!”
“杀啊,杀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