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找到张氏了,在城南剪刀巷。”
说话的是韩祈安留下看着张漛的仆役,脸上还带着淤痕。
李瑕问道:“打听了吗?她找的是谁?”
“一个几年前从张家出来的护院,名叫郑栓,手底下有点功夫,往年张家运粮到叙州卖,都是他押队。小人不敢轻易闯进去不过县尉放心,城门关着,他们逃不掉。”
李瑕不急着去捉张漛,又等了一会,等到于柄回来。
“县尉。”于柄拱手道:“小人去了驿馆,没见到俞道长,说是下午就出门了。”
“他到庆符以后都做了什么?”
于柄道:“这两日他都在打听县尉,还故意作出不经意的样子,但驿馆杂役迎来送往的,早觉得他不对劲了。”
“刘金锁,你怎么看?”
刘金锁挠了挠头,道:“他一定也是仰慕县尉呗,斩蒙古大将,谁人不服?!”
“你就没想过他有可能是全真教派来杀我的?”
“啊?无缘无故的,总不能是道士就是全真教的吧?”
“潼川府路在打仗,一个荆湖北路的道士在这时候跑来游历?”李瑕道:“他到了叙州,不去仙侣山,却在庆符住了两天?”
仙侣山就在叙州,与翠屏山相连。据传,东汉时,张道陵沿长江西行,见此山有灵气,曾在山上传道数载又传,唐时,吕洞宾白日在翠屏山练剑,夜宿仙侣山
“对啊!”
刘金锁恍然大悟,拍着脑袋道:“他怎能不急着去仙侣山?我早觉得他有问题了!”
于柄有些看不下去,低声道:“呵,你早觉得。”
“真的。”
“那你觉得他现在在哪?”
“要么躲在哪里想刺杀县尉要么他救了张氏,跟张氏混在一起了?”
李瑕点点头,道:“刘金锁,你带几个人留在县衙保护韩老与巧儿搂虎,跟我去郑栓家。”
“是。”
“嘿,原来是要捉全真教刺客。我就说呢,找个女人哪要带这么多人过来。”
李瑕带人出了县衙,于夜色中向城南而去。
走过庆符大街,搂虎忽然回过头向后方望了一眼,心想那全真教的道士怕是功夫很厉害,要小心才是
城南剪刀巷。
“这女人想勾引小人,让小人出卖小娘子。”郑栓拖着严云云走进堂屋,低着头向张漛这般说了一句。
张漛眯眼看去,只见地上的严云云已被打晕过去,身子瘫着,但身段还是很勾人。
比张漛要勾人得多。
“郑栓,你”
“她说,县里现在是姓李的县尉说了算,张家男丁都死绝了。让小人跟着她一起投靠李县尉做事,把小娘子你卖了。她以为她勾勾手指,小人就会听她的。”
张漛没说话,看着郑栓拿绳索把严云云捆起来。
“但她不知道小人对小娘子你的心意。”郑栓又道,“小娘子以前招的那个赘婿,许正诚,窝囊男人,呵,是小人打死了他,丢进七仙湖里小娘子,许正诚不是落水死的,是我打死的。”
“我知道。”张漛侧过头,道:“我就是知道,才敢逃出来,因有你在,我才敢逃出来等这事过去了,你你就是我男人。”
郑栓背对着她,身子颤了颤。
张漛说完,转身舀了一勺水,泼在严云云头上。
不一会儿之后,堂屋里响起的是两个女人的互骂声。
“狗男女!你们两个狗男女。”
“贱人!你说不说?!就是你勾结李瑕杀我父兄,谋财害命”
“好哥哥,你可想好了,看看谁有权有势你要跟着谁干?你看看,我和她谁更美?”
“贱人!我撕烂你的嘴”
“好哥哥,张家已经完了,你们不可能离开庆符的”
“说!是不是你们谋杀我父兄?!我二哥不可能强污你,是你在构陷他,你一个不要脸的贱货,是你贴上去的”
郑栓拿起一把柴刀,丢进火盆里烧着,看着刀烧得通红。
张漛忽然拿起这柴刀,尖声吼道:“你说不说?!我要烫烂你这张脸”
“不要!我说我说”
但张漛依旧是把那烧得通红的柴刀烙了下去。
“滋”
“啊!”
严云云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郑栓迅速拿起布堵住她的嘴,一把抱住张漛。
“小娘子小娘子别弄死了,这是人证。”
张漛大哭,丢下手中的柴刀,抱着郑栓,哭道:“我父亲我大哥二哥死得好惨”
“不哭了,我们去重庆府,把这案子捅上去”
突然,“嘭”的一声响,屋门被人踹开。
郑栓与张漛还没来得及回头,几道身影冲进来,一刀捅来,将两人捅了个对穿。
“呃”
抱在一起的两人倒在地上
“县尉,没找到俞德宸。”搂虎提着刀出了院子,向李瑕禀报道。
李瑕点点头,走进堂屋看了看。
之前不杀张漛,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张远明家这样全被杀干净,传出去难免让人起疑。
“收拾干净,就当这两人私奔了。”
“是。”
“别让附近的人家看到了。”
“是,我们说是追查蒙古刺客,没让他们出来这女人呢?要不要灭口?”
李瑕看向晕过去的严云云,稍想了想,道:“先带回去,等她醒了再说。”
“是。那道士还没找到,小人护送县尉”
远远的,俞德宸缩回街角,心中暗道:“这李瑕果然是欺男霸女的恶贼。”
但现在李瑕身边还带着许多人手,怕是不太好杀出来抢个女人,竟带这么多人。
还是继续回县衙埋伏比较好。
这般想着,俞德宸重新隐回黑暗中。
他重新回到县衙后的小巷,避过一个更夫,快步奔到围院边,向上跃去。
突然,一柄长枪从屋顶上贯下来!
“铛!”
俞德宸持剑一挡,火花四溅。
“小贼!老子等你很久了!”
这大喝声让俞德宸有些耳熟,一听便知是那刘大傻子。
他不敢硬战,转身就逃。
“跑?!俞道士,老子早认出是你了!”
俞德宸不理,脚下飞快。
四周却又有数人围了上来
“哇,真是个刺客。”江苍听着围墙外的动静,又怕、又兴奋,拳头都攥得紧紧的,“这打得动静也太大了吧?”
江春捻着长须,喃喃道:“刘大傻子真没用,没一枪把人刺死。”
“父亲怎知道会是刺客?”
“做的事愈多,惹得麻烦就愈多。”
江苍没听到,紧紧瞪着那堵墙,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喃喃道:“好有趣啊。”
“有趣?”江春在儿子头上一拍,道:“告诉你,读书入仕才有平安舒服的日子过,我最烦这种打打杀杀的。”
他似乎没意识到,因有些紧张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换作平时,大概会说些更冠冕堂皇的,读书报国云云。
江苍点点头,道:“是啊,父亲,孩儿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就是看着有趣。”
外面的追喊声越来越远,显然是人已跑得远了。
江春又向门子吩咐道:“去看看,房正书是否被刺死了,怎一点动静都没有?”
过了一会,门子应道:“县令,房主簿没事,一直在书房里没出来。”
江苍小声道:“父亲,主簿是不是被吓到了?”
“不懂别乱说”
李瑕回了后衙,先是看了韩巧儿,问道:“吓到没有?”
韩巧儿摇头道:“没有,我跟李哥哥连北面都去过,今夜却连刺客都没看到,不会被吓到。”
李瑕又与她聊了一会,转到前衙,只见刘金锁已经回来了,正在与搂虎说话。
“你十几个人捉一个人捉不到?”搂虎道:“换作我,一箭将他射死了。”
“我捅了他两枪,他不死也要重伤。”
“又吹?”
“真的!”
“那人还跑了?”
刘金锁道:“没跑!就是要找一找。”
“你太没用了。”
“我告诉你,这道士身手真的很厉害,今夜换成是你,你已经死了”
李瑕走上前,问道:“人呢?”
刘金锁挠了挠头,道:“还在找,肯定是躲到哪个民宅里了,夜里黑乎乎的,不太好找我捅了他两枪”
“有伤亡吗?”
“我挨了他两剑,不要紧,已经包扎好了。”
李瑕目光看去,见刘金锁皮甲上破了两道,上面还沾着血。
看得出来,俞德宸身手确实了得。
“给你两天把人找出来,但不要惊扰百姓。另外,捉活的。”
“因为他救了姜饭?”
李瑕瞥了刘金锁一眼,道:“去问韩老。”
“哦。”
李瑕忽想到自己在北面被张弘道追杀的时候。
原来自己的地盘上混进一个细作是这种感觉嗯,如今已经有地盘了
“韩老,县尉为何要捉活的?那道士身手那么高,活的不好捉。”刘金锁道:“这事不弄清楚,我下手没分寸。”
韩承绪正在调药给昏迷的严云云敷脸,头也不抬就应道:“阿郎明年要派人北上联络杨公,明白了?”
“不是很明白。”
“这个道士刺杀之后要回终南山”
“总之就是一定要捉活的?”
“阿郎没叫你尽量捉活的。”
“哦。”刘金锁点点头,看着严云云被烫得不成样子的半边脸,啧啧一声“可惜了”转身往外走去。
韩承绪摇了摇头,自语道:“大傻子战场上好用,做这些事不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