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向顿时惊讶地看着陈元鹰,数息,才有些汗颜地道:“小民确实是想画一副春雨前的牧牛图?”
虽然好胜,却不失坦荡嘛!
陈元鹰心中评点着,看孟向的目光稍稍和缓了些,当下指指那画作的上半部:“你这山峰远处应该是飘来的云层,所以它不像山顶那样向上,而是平行。”
“对!”孟向再度意外地看他,清澈的眼眸中有一抹得遇知己的惊喜,迅速点头:“小民觉得这样才显得真实。”
“你对自然环境的观察很细致,只是忽略了牲畜的反应,所以你平时接触农事的机会应该比较少。当然,这不能算是你的错。只不过以后要注意了。”陈元鹰微微一笑:“除了这一点,其他的都很不错。”
孟教谕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孟向认真地聆听着陈元鹰的评价,随后神色一肃,恭敬地向着陈元鹰作揖:“多谢王爷指点!”
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陈元鹰笑笑,微微点头,算是受了孟向这一份谢。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屏风后,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民女是赵家二房的姑娘,序齿第三,厚颜斗胆想请王爷指正民女画作的不足!”
与此同时,屏风后约摸有一娇小的身影,从第三排的位置站了起来。
在场众老大人顿时俱皆愕然瞠目。
孔萧与孟向微愣,随即眼中均多了一抹讥诮。
陈元鹰再扫一眼嘉宾席上的乡绅们,均是个个眼现不屑。
他心中便有计较,见胡亦社脸一沉,就要斥责,忙轻轻地咳了一声。
胡亦社微愣,疑惑地看过来。
陈元鹰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再盯着那屏风后站着的娇小身影,再注意到其他那些坐着的千金们纷纷回顾的影子,眼中厉芒一闪,很快就徐徐地道:“赵家三小姐是吧?刚才胡大人已经点评过你的画了,元素太多,没有重点。”
“你这画里,溪和花还错,有几分意境。你有心画一副春游图,所以画中有书生,亦有戴着帷帽的女子和茶壶。”
“这些景分开画,都还算应景,构造也很不错,浓淡合宜,但如果集中在一副画作上你想要重点突出什么?书生赏的是景,还是那女子?如果赏景,他站的地方,至少应该靠近某一处,可是本王没法从画上看出,他是赏山景还是赏水、或者赏花。”
“如果是赏美人,他应该表现出对美人的好奇,那他是不是应该面向美人?可惜,本王亦没看出来!”
“画作,不是凭空想像,而应该是一副真实场景的写意。既然是真实场景,里面出现的静景可以稍稍分散一点,但动景,必须是要有所侧重。”
“你画中这个书生背着手站在正当中,又不靠山,又不靠花,又不靠溪,又不靠美人,是来当雕像被人看的吗?”
“还有,你画中这个美人,离溪远,离花也远,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如果她是来赏景的,中途遇上这么一位书生,她的丫鬟是不是该挡在她与书生之间,尽一个丫鬟的守护之责?”
“如果你画的是兄妹出游图,那么,妹妹身边有丫鬟,哥哥身边怎么没有小厮?”
这一连串的不合理之处,从陈元鹰嘴里毫不客气地道了出来,顿时听得一旁的诸位大人们均是眼泛异彩,微微点头。武成与武量倒是惊讶地看着陈元鹰,眼中透出少许的懵。
谢梦擎与陆前看陈元鹰的目光也透出几分赞赏。
孟向与孔萧眼中尽皆佩服。
而陈元鹰一口气点评到这里,再不悦地道:“赵三小姐,你这幅画,有太多的逻辑错误,只是你的线条还比较流畅,说明你确实在这方面下了苦功。如果你真的很喜欢画画,本王建议你多观察身边人的互动和神态!或者,请你们赵家的长辈请个专业一点的女画师来教教你。”
陈元鹰原本对赵家的千金们并没有什么恶感,毕竟龙州赵家是龙州赵家,他不会把对龙州赵家的那点不满迁怒到庆州赵家一个闺房女子身上。
但是,这位赵三小姐居然不去请教孟教谕或者文山长,偏偏以这样的方式,当众指名来请教自己
这是真请教,还是借此来博得自己的关注?
对于用心不纯的人,陈元鹰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全场静了一静之后,胡亦社看看左右,立刻大声赞了起来:“好!王爷点评得果然细致!”
“是啊!”文山长也迅速附合:“没想到王爷小小年龄,居然如此会鉴画,真让我等老头子汗颜!”
陈元鹰淡淡一笑。原身的字写得不错,所谓书画不分家,所以原身对鉴画也亦有一定的造诣,他再融以一部分现代美学的基础理论,自然能从这并不算好的画作中找出一大堆毛病!
好半晌,屏风后的赵家三小姐好半晌,才半哭腔地应下:“民女谨尊王爷令谕。”
紧接着,屏风后又有一位坐着的女人身影迅速起身,然后离开了坐位,再近前,不多时,从屏风左侧走出来,却是一位珠钗满头的艳妇。
这艳妇穿着十分讲究的绫罗衫,手里拿着一柄青玉为骨的团扇,慌急地走出了屏风,直接向陈元鹰的方向施礼:“请王爷恕罪,小女不知轻重,刚才无意间冒犯了王爷,民妇代她向王爷赔礼。”
“大胆!”一直守在这里的方师爷冷不防被她冲破了几步,顿时十分恼怒地厉斥:“徐氏,此处可非你们赵家之所,休得撒野!快,回你的座位上去!”
“无妨!”还在嘉宾席上的陈元鹰面无表情地摆手,打量着这位满脸慌急的妇人:“你是赵家二房的媳妇?”
“民妇正是!”徐氏马上焦急地点头:“还请王爷不要见怪小女方才的失礼和莽撞!”
陈元鹰的嘴角泛起一丝嘲弄:“本王忙得很,没这闲功夫。退下吧!”
“是”徐氏面有不甘,但再见到方师爷怒目而视,也只能悻悻地捏着手帕退回了屏风后。
陈元鹰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再问胡亦社:“胡大人,本王有些累了,那个叫杜安焕的书生,平时画作可好?如果尚可入目,本王想看看他的,然后就走!”
一旁的文山长微愣,但马上就恭敬地作揖:“王爷,清风书院就在山上的半里之处!您若是不介意,可去我清风书院的贵客精舍略作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