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花揉揉眼睛,见到辛子秋和梅官都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心中才稍微踏实了一点。
她仔细看去,只见辛子秋满头满脸都是烟尘,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了焦黑枯萎的右臂。
而他的右手,更是已经少了两根指头,一团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她难以想象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这个少年经历了怎样的苦战,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战胜了强敌,救了自己。
杨金花勉强站起身来,给辛子秋深深道了一个万福:
“多谢辛小郎君相救,杨金花承你大恩,日后必将涌泉而报!”
说着鼻子一酸,竟掉下泪来。
她自小到大一帆风顺,即便之前随兄长征南讨伐叛军侬智高之时,在阵前也是战无不胜。
而今天所面对的苦难凶险,实在是她前所未有之经历,若不是眼前这个少年相救,只怕今晚就要命丧于此。
因此心神激荡之下,这位天波府的天之娇女,也难免有些失态。
辛子秋不太会和女孩子打交道,尤其见不得女孩子哭。
此时看到杨金花落泪,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支支吾吾地安慰道:
“杨小姐不必客气,你吉人自有天相,不过其实救你的”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梅官在杨金花身后向他打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他知道梅官不想被泄露身份,赶紧圆道,
“救你的这件事,也只是顺手而为罢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活命而已。”
听他说完,梅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你可真会说话”的表情。
接着又比划着点点自己的手腕,意思是“你注意时间”。
杨金花背对着她,自然看不到这些动作,不过辛子秋与梅官面对面,却看得一清二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纳闷道:
“这梅官不论是说话方式,还是动作表情,都不像是古代人。尤其这点手腕让人注意时间的动作,只有戴手表的现代人才会做出来。难道她和我一样,都来自同一个时空?”
他暂时压下了满心的疑窦,接着对杨金花说道:
“杨小姐,你失血过多,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去天波府禀报令堂穆大元帅吧。”
杨金花点了点头,由梅官搀扶着,跟着辛子秋往门外走去。
辛子秋跟在他们后面,多了个心眼,将幽泉散人的小鼎也收在怀中。
梅官轻轻一推门,刚刚困住几人门闩应声而开,毫不费力。
看得辛子秋一阵咋舌,心里嘀咕着:这家伙真的有些鬼门道。
杨金花昏昏沉沉,倒是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些异常。
三人走出了柴房,外面秋夜的冷风吹在辛子秋身上,带起一阵刺骨的凉意,却反而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快感。
他想了想,觉得天色已晚,应该先去找到贾宪,然后让老爷子弄辆车去天波府,可贾府太大,他也不知道贾宪究竟在哪里,便问道:
“梅官姐,你熟悉道路,带我们先去找贾老爷子吧。”
他现在知道了梅官的身份,这一句“梅官姐”喊出口,心中不知为什么,觉得无比的别扭。
梅官却演得天衣无缝,恭敬地说道:
“一切都听小郎君的。”
说着扶着杨金花,向后院走去。
辛子秋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梅官还真是个演技派,装下人装得惟妙惟肖,若不是她主动和自己摊牌,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乖巧伶俐的小丫鬟,就是身怀绝技的玄冥。
等三人找到了贾宪,老爷子自然是震惊万分,赶紧派人套了辆马车,带着众人,将杨金花送往汴梁城西北边的天波府。
一路上,辛子秋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不过略去了玄冥的身份,说成了贾忠被邪术反噬,形神俱灭。
反正贾总那边死无对证,辛子秋的话又有杨金花为佐,贾宪也没细究,只是惊讶于跟自己相识多年的大总管,居然修炼邪术,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此时杨金花生灵精气的持续时间已到,因为过度虚弱又晕了过去,不过生灵精气强大的恢复力已经让她脸色红润了许多,看起来并没有之前那般气血衰败的惨状了。
辛子秋暗示了半天,想让玄冥再给杨金花打入一道生灵精气为她治疗,不过那位只当没看见。
他扁了扁嘴,心中吐糟道:
真是个抠门儿货。
他才不信一道普通级别的生灵精气对神通广大的玄冥能有多值钱,可这家伙就是一毛不拔。
到了天波府,看门的家兵家将见到大小姐归来,都忙不迭地通报自家主人,同时大开正门,将几人迎了进去。
此时的天波府依旧灯火通明,家里出了大事,根本没人能睡得着。
贾宪指挥着手下的丫鬟婆子,将杨小姐用担架抬进了天波府正堂,轻轻放在地上。
辛子秋和梅官作为重要的目击证人,自然也被请了进来。
辛子秋刚一走进正堂,就见到主位上坐着个手持龙头拐杖,头发雪白的老妪,正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地瞧着他们。
这老妪虽然骨瘦嶙峋,老态龙钟,但一双眼睛依旧璨璨有神,顾盼之下,透射出藏不住的杀伐凌厉之意。
辛子秋被她眼神一扫,只觉得有种透心的凉意,仿佛全身汗毛根都要炸开。
他心中暗暗惊奇,知道这位就是天波府数十年来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佘老太君,佘赛花。
在佘太君身边,坐着位中年美妇,正是早些时候辛子秋见过的穆桂英。
而在穆桂英身边,则站着手持镔铁烧火棍的杨排风。
再往后,都是女人,有老有少,辛子秋都不认识,不过也不稀奇,反而有些唏嘘。
杨家的男儿郎不是已经战死沙场,就是正在沙场征战,家中只剩守望父兄夫君的女眷,是在令人有些伤感。
大宋积弱,可并不是武将无能。
佘太君打量了一番进来的几人,这才看向杨金花,见到重孙女面色苍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心中悲痛,忙唤穆桂英道:
“桂英,快去看看金花孩儿伤势如何?”
穆桂英早就心焦如焚,可当着外人的面,还得维护天波府的脸面,没有急吼吼地冲过去。
直到老太君发令,她才走到杨金花身旁,为她搭脉诊视。
半晌,穆桂英说道:
“金花脉象微弱浮滑,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过度虚弱,不过救助及时,应该没有生命之危。”
她毕竟有过生灵精气的加持,虽然只有十五分钟,但在强大的恢复力作用下,伤口早已愈合,此刻虽然昏迷不醒,但呼吸均匀,面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看着自己孙媳妇检查完杨金花,佘太君这才对贾宪等人说道:
“给几位上茶。敢问这位员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家金花是被何人所伤,又是如何被诸位搭救的?”
贾宪一指辛子秋道:
“杨小姐是被这位辛子秋小义士所救,其中原委,还是烦请小秋给大伙儿讲述一下。”
辛子秋见他们问到自己,便一五一十,从自己被贾忠捉住开始,将整晚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
当然,其中玄冥的作用,自然又一次被他隐去不提。
他口齿伶俐,又是数学系的高材生,逻辑条理极其清楚,将一件件事情娓娓道来,听得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佘太君和穆桂英听完辛子秋的讲述,都咋舌称奇,没想到这其中过程竟如此曲折诡异。
穆桂英今天在开封府见过辛子秋,此时见他满身伤痕累累,肢体残缺,整个人狼狈不堪,看得出是经历了一番苦战,自然也不疑有他。
更何况杨金花又没死,辛子秋只要不是傻子,也不敢睁眼说瞎话。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走上前递给辛子秋说道:
“多谢辛小郎君舍命相救我金花孩儿,天波府无以为报。我这里有一瓶天香玉露丸,专治外伤,颇为灵验,虽难以报得大恩万一,但也是我等一点心意,日后等金花伤好,必定登门亲自道谢。”
辛子秋没有伸手接瓷瓶,反而说道:
“多谢穆大帅的好意,在下能不能用这瓶灵丹,换你出手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