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教堂,一切的喧嚣都被挡在了外面。
格蕾尔正要开灯,却被西子月阻止了:“别开灯,这个光线刚好,很有气氛。”
现在是晚上,明月高挂,在加上校外的路灯和楼灯,数不清的微光照进而来这座教堂,像是天使从玫瑰窗外射进来的数万道光箭。
从四壁到黑白地砖,从一张张空座到圣坛,从穹顶到圣坛上的十字架,每一寸空间都覆盖着瑰丽的圣图。
静谧得像是仙境,圣意在微光中沉睡。
西子月向前迈去,整个身子融进了万花筒般的虹光里,顺着地毯走向圣坛。
格蕾尔则站在门口,帮西子月把风,防止有人冲进来打扰。
黑暗之中,西子月深深呼吸,每一步都像是在穿梭时空隧道。
在她的身边,人来又人往,教堂的祈祷声如同潮水此起彼伏,蜡烛点燃了又熄灭。
“屠龙者,也信上帝吗?”西子月问。
想来古往今来的屠龙英雄们应该都不太信神,在他们眼中,神与龙在很大程度上是画等号的,拜拜奥丁还算情理之中,对着十字架祈祷就过于扯淡了。
“当然不信,就算他们真的信教,也不过是拿个十字架摆摆样子,没准人家《圣经》都只会背其中那么几小节。”格蕾尔戏谑而道。
“但再强大的屠龙者,心中也总是有伤口的,你知道昂热校长吗?”格蕾尔问。
“知道,听说他是当今世上最伟大的屠龙者,今年好像有135岁。”西子月清冷地回答。
“他偶尔也会来这里坐一坐,要是运气好的话,你也说不定能遇见他.......这里就像是个酒吧,总有那么几个有故事的人过来坐坐,一边喝着酒,一边说一些只能对陌生人说的话。”
“就像心理治疗?”西子月问。
“对,差不多就是心理治疗,我们学校的确有心理辅导部门,不过他们做心理辅导的手段往往是物理和化学,你要是有想忘掉的事,他们分分秒秒钟让你忘掉。”
“所以才需要教堂这种地方,来让大家互相倾述点什么吗?”
“好吧,其实这教堂没这么玄乎,它只有两个功能,一是当牺牲者出现后,学生们会在这里默哀,而是有学员会把婚礼办在这里,学生们都是嘉宾。”
“好的,明白了。”西子月点头。
她的确看到了葬礼和婚礼,圣歌与哀乐反复回荡,像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相融。
漫长的侧写之后,她的肩膀才终于松开。
“结果怎么样?”格蕾尔问。
“没有结果,路明非在这里并没有留下足够的痕迹,他很可能只是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站了站,我误以为他进来过,或者说他就算进来了,也没干啥特别的事。”西子月摇着头说。
其实想想也就懂了,一中国人来教堂的原因大概也就图个洋气,等新鲜感过了之后就懒得理这地方了。
她在新娘岛上就这么干的。
“一定要干过什么特别的事,才好侧写出来吗?”格蕾尔问。
“只有干过特别的事,才能留下痕迹......或者说是特别的气息。”西子月说。
“气息?怎么听着跟警犬一样?”格蕾尔诧异。
“我也很难描述这到底是什么,总之最好他能干点什么,越特别越好。”
迄今为止,她的所有侧写都与重大事件有关。
比如最初那个海螺里所携带的离别与自由。
比如石棺中骑士团长也有生离死别。
离别......确实是一件很特别的事,人的一生中,离别也就那么几次,每次离别都意味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结束。
如果不刻骨铭心,那也谈不上离别,充其量叫离开。
格蕾尔分外为难地挠了挠头:“对于一名正值青少年的卡塞尔学生来说,特别的事无非就是,在屠龙战场上成就事业,抱得美人归来......话说,在自己的宿舍里干奇怪的勾当算吗?”
西子月眯着眼看着对方,表情非常残念。
“嘛,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男生宿舍房间那么多,要是挨家挨户搜寻的话,保不准你会侧写出一大片不该看到的东西。”格蕾尔端正的笑容中带着毫不避讳的大方。
搞不好,这就是卡塞尔的真实写照,女学生人均女流氓或女汉子,新娘岛式的小家碧玉与这里彻底无缘。
格蕾尔拍了拍西子月的肩膀:“走吧,外面的疯子们已经快打完了,枪声越来越少,去吃个宵夜,然后带你到处逛逛,明天还有更多事要做,今天就先到这里。”
宵夜这个词有点戳西子月的心脏,甚至让她有种春心微动的感觉。
在新娘岛那种峨眉派的环境下当然不会有宵夜这种东西,饿了就只能去冰箱里找鸡尾酒,或者自备零食,唯一存放高热量食物的酒窖里,一天到晚都有灭绝师太级的生活老师把守。
而现在,终于能正大光明吃宵夜了,这才是校园生活!
忽然,教堂的广播里传来了杂音,电流声划破了宁静——
“零,你那边还剩几个人?”兼具稚气与傲气的声音响起,像是只年幼的狮子在说话。
这是夏绿蒂的声音。
她可能正在控制室一类的地方说话,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全校。
“只剩我一个了。”广播里又传来了回应声,依旧是个女性的声音,冰冷又动听,和夏绿蒂形成冰与火一般的反差。
夏绿蒂说:“很不巧,我这边也只剩我一个了,看样子我和你之间注定会有一场主将单挑,用围棋术语来说,这叫官子已经下到了尽头,只剩最后一枚决定胜负的单片劫需要打。”
“我没意见。”对方简短地回应,完全没有使用卡塞尔式修辞的想法。
这俩人就这么通过学校广播公屏聊天了起来,所有还清醒的人都能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
不用格蕾尔说,西子月大概也知道,既然其中一位是狮心会会长,那么另一位就自然是学生会主席了.......就是这个被叫零的女孩。
“我已经就位了,来到了我认为是最终决战的最佳舞台,需要我把位置报给你吗?”夏绿蒂说。
“我也来到了我认为是最佳的决斗场所,或许我们选的位置是一样的。”
“是吗?那就看看,我们之间的默契是否如上届狮心会和学生会那样默契了。”夏绿蒂成熟地笑了起来,还舔了舔嘴唇,显得十分老练能干。
“我能理解开战之前舔嘴唇的习惯,但声音能小一点吗?怪肉麻的。”零说。
“滚、滚出去!”犹如被戳穿了小秘密一样,夏绿蒂忽然暴躁了起来,刚才支起来的那么点领袖人设瞬间崩塌。
这.......
西子月大概明白了格蕾尔所说的校宠活宝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概就是整天装逼不成,却反倒把自己脸打到的那种吧。
“开始倒计时,5——4——”夏绿蒂正起了音色。
“3——2——”另一边,零也在倒计时,两人的声音精准同步。
格蕾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快趴下!”
西子月早就机智地趴下了,藏在了椅子后面。
小动物的危机意识往往要比大型食肉动物更强。
“0!”
倒计时归零的一刻,教堂的两侧,玫瑰窗陡然碎裂,肃杀的气氛瞬间笼罩了这座教堂!
两道黑影像是吊着绳索一样从破碎的玫瑰外掠入教堂内,仿佛死神攻破了天堂的大门!
两位女中豪杰双双登场!
“果然,这俩人的最终决战地点都定在了教堂里!奶奶的,吴宇森没骗人啊,教堂这地方打起架来的确是有意境!”格蕾尔喊道。
教堂的微光中,两把机枪隔着成排的座位互相扫射了起来,她们从教堂的后方一路推进向前,像是一条平行线横切而过!
短短数秒之内,妖冶的红色花朵已经开满了整间教堂,红雾似血,血色如潮,而俩人的子弹又几乎同时耗尽,发出了咔嚓的声音。
她们毅然决然舍弃了热兵器,将机枪扔开,拔出了腰间的冷兵器,一同跳上了圣坛。
银辉交错!火花闪灭!
圣坛之上,两股强劲的剑风刮开了碎屑,在半空中挥出银色的斩弧,它们碰出的火花犹如飞不尽的蝴蝶,熄灭又亮起。
每一声兵刃相交的声音都带着雄浑和轻盈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仿佛古钟与银铃对撞。
如果是在白天的平地上,怕是没有人能看清这二人的攻防动作,但在黑夜里,刀刃上翻卷的冷光和火花却完美完美勾勒出了这场暴风雨的轮廓。
作为主将之战,双方的统帅都换上了象征各自社团荣耀的红色披风和蓝色披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双方的体型都撑不起这过于拉风的装束,修长的披风看上去就像是棉被一样裹住了二人。
一个后撤!俩人的身位紧急拉开!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夏绿蒂扯开了身后的披风,将其当做视野武器一样扔向了对方。
披风出手的一刻,她也顺势折膝前进,跳上十字架,从更高的地方大劈而下!
这么挥刀的话......会死人的吧?
西子月有这种担忧。
零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击!
她的蓝色披风早在前一刻荡开,同样冲向了那尊十字架,抢占战场的制高点!
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同时踩上了这尊十字架,两人的面容在对方眼里分毫毕现!
俩在同样高度同时挥刀——
十字形的斩击升向了教堂的穹顶!圣意的彩光被刀光斩灭,藏在阁楼里的白鸽被惊醒,纷纷飞出了鸽笼,盘旋了圣教的壁画下,沐浴在圣光中。
这一幕像是某种朝圣仪式,所有的白鸽都环绕着半空中刀刃相接的二人。
正当西子月被这介乎于天使和魔鬼之间的暴力美学场面震住时.......一枚手雷一样的东西从圣坛上扔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扔的。
“这玩意应该不会炸吧?”西子月谨慎又淡定,想来卡塞尔再疯,也不会真的把手雷当做娱乐玩具吧?
“这玩意确实不会炸,但这是烟雾弹啊,能把人熏晕的!”格蕾尔扛起西子月,一路向教堂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