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陆行谨一贯的人设是不允许他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他只能继续低着头，假装认真做题。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把装不熟发挥到极致，段嘉熠偶尔回过头来跟林澈说些什么，声音很小，时常发出低笑。

陆行谨把笔握得更紧了些，看上去在专心致志地上自习，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早自习下课，陆行谨的手机震动了几声。

他抬头往教室门口看，董乐怡站在那里等他。

林澈本来趴在桌子上补觉，察觉到响动，看见陆行谨跟在董乐怡身后，走远了。

董乐怡往这边看的时候，还给她留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换个座位。”

董乐怡双手环胸，楼梯间里回荡着她咄咄逼人的话。

陆行谨不说话，董乐怡继续说，“你不是很需要钱吗，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想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雇佣关系。”

“随便你。”

陆行谨丢下句话，转身就走。

董乐怡的火气憋在心里，面上却波澜不惊的，这让她的三个小姐妹十分不解。

“乐怡，你就这么轻易放过林澈了？”

董乐怡垂着眸子审视她们，本来懒得解释，可三个呆头鹅一般的眼神，让她着实有些受不了。

“最近风声紧，不宜出手。”

“我董乐怡，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林澈和段嘉熠都是走读生，拥有选择的自由，午饭自然不想在学校食堂吃。两个人散漫地溜达到校门口，才发现大门紧关，拒不放行。

“上面有领导来检查，为了学生安全，最近一段时间不允许走读生中午外出。”

守门的大爷手里提溜根警棍，说话时脸上横肉一颤一颤的，“你们老师没说吗？”

林澈偏头盯着段嘉熠的眼睛，“说过吗？”

段嘉熠一撇嘴，一摊手，“我怎么知道？”

食堂的饭虽然难吃，但好歹能填饱肚子，段嘉熠右手揽住林澈肩膀，推推搡搡地，“走吧走吧，再晚一会儿剩饭都没得吃了。”

所谓大锅菜，就是不注重外观精致，尤其藤山一中的食堂还是外包的，更谈不上讲究个人口味。但胜在量大，根本无所谓多出两个走读吃饭的学生。

“段嘉熠，我们吃完了，你和林校花坐这边呗！”

是段嘉熠田径队的队友，他拽着林澈的胳膊穿过拥挤的人群，又把几个男生仅有的一张纸巾抢过来，把桌面沾到的菜汤油污擦干净，才按着林澈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食堂吵吵嚷嚷地，比那天的高铁站还要聒噪，让人烦乱。不顾几个兄弟的打趣和感叹，段嘉熠弯着腰，靠近林澈，却还是要提高几个声调才能让她听清楚。

“你在这等我，我去打饭，剩什么吃什么行不行？”

林澈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

她能看出来段嘉熠不是个会轻易讨好别人的男生，之所以对她这么照顾，愿意主动接近自己，跟自己做朋友，不过就是为了还当初成全他恶作剧的人情。

这种体验挺新奇的，林澈从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后来上的是贵族学校。不管是哪里，吃饭的时候都是井然有序，安安静静地。

而这里的喧嚣，初来可能觉得有些吵闹，但是看着别人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偶尔能听到一些八卦，哪班的谁喜欢哪班的谁，看到那些独属于青春的悸动和脸红，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放松和快乐。

然而林澈的快乐，却消失得很突然。

董乐怡四人组，外加一个全程面无表情的陆行谨，像是拖家带口的一群人，都快过饭点了才姗姗来迟。

过道的同学见他们像见了瘟神一样躲得远远地，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董乐怡，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澈无意看到他们几个，目光就想往别处转。一不小心和陆行谨的视线对上，感觉他的眉间稍稍有些放松，不再那么纠结地拧着。

就这么对视了几秒，董乐怡看中一个位置，就在那里站定。坐着的同学饭才吃到一半，就全都端着盘子，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跑开了。

林澈收回目光，段嘉熠端着两个盘子回来，坐在她对面，递给她一双筷子，眉飞色舞地，“刚才本来有好长的队要排，我就说是给你打饭，你猜怎么着……”

段嘉熠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逢，“结果，我前边所有的男生，全都主动往我身后退！”

林澈完全没get到他的笑点，反而神情严肃地打了他一筷子，“你能不能不要打着我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段嘉熠正夹着菜，突然一下暴击，手背上火辣辣地疼，他赶紧把手收回来，揉着手背被打红的两道印子，“你下手可真狠，要不我这个鸡腿也给你，当赔礼道歉了。”

“算了，我减肥。”林澈把自己的鸡腿夹给他，“我的给你吧。”

“鸡都为你死了你还不领情。”段嘉熠任凭林澈的动作，“说真的，你就吃几片青菜叶子，能吃饱吗？”

“减肥嘛，饿不死就行。”

“怪不得你上课总睡觉，原来是饿的呀，哈哈哈！”

“你后脑勺长眼睛啦？”

“我鼻子上边长眼睛了。”

林澈的快乐回来了，但陆行谨的还没有。他跟董乐怡一桌人吃饭，向来是心不在焉的，完全就是填饱肚子，补充血糖的一系列行为。

但是今天的这顿饭，陆行谨吃得火冒三丈。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林澈身上，每一次，她都笑得那么开心，甚至会主动和一个刚认识了三天的男生分享食物。

陆行谨明知自己心底的妒火名不正，言不顺，可压也压不下去，浇也浇不灭，只能任由它在身体里，随着血液四处蔓延。

夹菜的动作恨恨的，不锈钢的餐盘底都快被他一双筷子戳出两个洞来。

“学姐……你好，这个……请你收下！”

男生在林澈面前扔下个信封就跑远了，段嘉熠捏着一角提起来，是天蓝色的。

情书……

陆行谨撂下筷子，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时间，从工钱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