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屋内,清瘦的少年单手撑在发旧的桌面,五指在桌面上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雨滴无情地拍打着窗柩,桌面中间一盏油灯火焰明明灭灭,像是窜动诉说着不安,将少年苍白无血的脸颊映得似黑夜里的鬼魅。
细汗密布他的额头,一点点汇聚,划过他的冷白的面颊和光洁的下颌,顺着脖颈和微有起伏的喉结一直落入衣间,将一片衣衫染成深色。
楼珏眉宇紧拧,身上是剜心蚀骨的痛意,密密麻麻,像是无数条虫子咬噬皮肉钻入骨髓,清醒与刺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痛,并不是第一次,在过去的几百个日夜里,一直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从疼晕,再疼醒,循环反复,前方仿佛是永远也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但他知道,若一直如此,终有一日,他会死在这黑暗之中!
屠戮神见怪不怪,只是此刻想到人明知解药所在却不去拿回,便忍不住言语奚讽,“现在想起来疼了?早干嘛去了?居然相信霍云倾那臭丫头的话,不如疼死你算了!”
楼珏握住拳,手上青筋暴起。
之所以没去找孙文瑜拿回解药,是他选择相信霍云倾一次,也仅仅这一次,若她敢背后耍手段,他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楼珏掀起眸看向了那扇摇摇晃晃的门,冰蓝色的凤眸中寒意凛冽。
“该不会是那臭丫头来了?”屠戮神好奇。
来的好!干脆让楼珏这会就直接把她掐死。
楼珏身上的痛几乎吞噬理智,本无瑕顾及门外动静,只是那声响越来越大,扰得楼珏本就烦躁的心情愈发阴沉暴躁。
他握着拳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走向那两扇摇摇欲坠的门,眸色阴鸷。
只是还不等他走到门前,突然“砰”地一声巨响,两扇门被直接撞开,迎面飞来的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大犬。
五花肉?
楼珏瞳眸中倒映的五花肉被急剧放大。
五花肉看向立在前方的楼珏,本想刹住脚,奈何方才撞门太使劲,根本!刹不住——
人仰犬翻。
被溅了一身水渍的楼珏眼前一黑,没抗住身上的剧痛和那压迫的重量,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屠戮神:???
真特么*#$%^&amp@*!
五花肉觉得身下还挺软,不是很痛。
它悠哉哉的睁开眸,瞧了眼空荡荡的四周,“人呢?”
忽然,五花肉低头,看向自己身下的人,愣了半晌。
原来在这呢!
不对,他怎么……
少年双目紧闭,隽美清瘦的面容上没有半点生气,像是一个死人……
死人?
五花肉忙从人的身上蹦下来,伸头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人的呼吸。
有,但很微弱,等于,快死。
五花肉慌了,它只是想避个雨,没打算摊上一条人命。
它回想起方才,确定自己最多就是不小心撞了这臭小子一下,不至于把人撞成这幅模样啊?
碰瓷,绝对的碰瓷!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五花肉瞄了一眼人,趁无人看见,暗自下定决心,转了个身快步朝雨中奔去。
屋外的雨依旧很大,冷风飕飕。
大雨吞噬了五花肉的身影,只留下气息微弱少年独自躺在冰冷冷的地上。
疼痛侵蚀着记忆,在一片模糊的雾色里中,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一个没有半点生气的冰封之域,周围妖风呼啸,冷白的的光影下,只有旋朔翻飞的漫天寒雪。
刺骨的寒风侵入躯体,一点点将他四肢麻木,寒魄剑穿过胸口,将他一身修为尽数封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一点点消逝。
他以为,这就是结束。
只是他不甘心,生父生母惨死,他落到这般境地,皆拜天族所赐,天族,他凭什么!
“这就是,妖神么?”
温软甜糯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打破了此处终年的寂静。
是他百万年来,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他睁开眼,迎面走来的少女,一袭白衣单薄,垂落的青丝上被纷飞的落雪铺盖,星星点点,似披上了一层鹅绒柳絮,衬得那张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如玉凝脂。
她抱着罐子,双眸清润懵懂,长长的睫羽上,盛起几朵细碎雪粒,晶莹剔透,整个人洁白无瑕,似从冰雪中走出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像是被他突然醒来所惊,她手中罐子落地,摔了个粉碎,几缕魔气从罐子中溢出,又惊恐的逃窜而去。
里面装得是恶灵。
“我的食物!”
反应过来的她想要将恶灵重新抓回,可此刻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封妖域是无妄之境,飘渺虚幻,想要再寻到,如同大海捞针。
他看着她无措迷茫的模样,莫名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好奇。
譬如,她是怎么进来的?
靠恶灵为食,又无心无魂,他看不透她的身份。
“想把他们抓回来吗?”他向踌躇在原地的人幽幽开了口,“本座可以帮你。”
她回眸看向他,一双鹿瞳光波潋滟。
“过来,帮本座把剑拔了,本座允你所有要求。”
她呆呆的望着他:“一、一切吗?”
“对。”
她看起来很好骗,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她乖乖替他解开了封印,在角落里躲着等他兑现诺言。
“想要什么?”
周围冰雪坍塌,妖灵魔物环伺在半空,红着眼贪婪地盯着那角落里的女孩。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眸光怯怯的她,抬手将盘踞在周围的邪灵打散。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颤着声音,“我,想要你。”
“什么?”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说,说妖神的灵体是最强大的,只要吃了你,我就不用日日再找恶灵,我就可以活下去......”
她低下了脑袋,似不敢再说下去。
默了默,她又不死心的补了一句:“你方才说,会答应我的一切要求。”
楼珏:“......难道你觉得,本座如此费力解开封印,就是把自己送给你吃?”
个子不大,胃口挺大,他都怕给她撑死。
“你被封印着不是很痛苦吗?我,我是来帮你解脱的。”她很是无辜。
“呵......”他掰起人冰凉白净的小脸,想看清人不知死活的模样,“所以,本座还得谢谢你?”
她往后缩了缩,噙着泪的眸瞳惊恐又委屈,“不,不用谢,我们各、各取所需。”
楼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