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有为所报的菜名都是他们几个爱吃的,但管家如何知道?
邬进只以为是大小姐爱吃的,所以就按着她报的菜名去了厨房准备。
艾有为看着管家惊风火扯的跑掉,半天才做出反应,她学着邬阑的样耸耸肩,表示很不理解,而后再慢慢踱到书房外站着,怕一会姑娘叫她听不见。
书房里,
邬阑不是头一次来邬琮海的书房,一直觉得这间书房太过女气,素雅的有些不像一个男人的书房。
邬琮海一直是笑眯眯的表情,还亲自为女儿斟茶倒水,又吩咐下人拿些精细点心过来,然后亲自端到邬阑面前。
邬阑见他忙来忙去老是闲不下来,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别忙了,侯爷,今天找你是有事要说”
“不急不急,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待会用了膳再谈不迟。”他早就吩咐过管家,一定要问清楚大小姐爱吃什么。
邬阑不好再说,只得客随主便。
好在管家办事利落,很快就置好了一桌小宴,又想到爷俩要谈事情,就没有备酒水。
下人摆好之后都退了下去,屋里只有爷俩个,和满屋飘着的饭菜香。
邬阑一瞧这一桌菜,不由暗暗吐槽,这侯爷年纪不算小了,怎的饮食如此油腻?也不怕得三高?
而侯爷瞧这满满一桌荤菜,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有些难受又有些心疼,定是她从小吃了不少苦啊
两人各怀心思,看着这桌荤宴,一时不知从哪下筷,遂只得端起各自面前一碗饭开刨,刨了半天半碗饭都下肚,可桌上的菜却一动没动。
这两还真是父女,连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要是外人在场,看到此情此景可会笑死?
侯府的厨子手艺应是不错,看这一桌菜还是很有卖相,邬阑心想总不能老吃干饭,于是就眼前的一碟红烧肉拈了几筷子。香糯软烂的肉坨坨,加上浓油赤酱的汤汁混着白米饭,滋味一下有了,她又接着刨了几口饭。
侯爷默不作声的把其他几碟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又拈了一块卤猪蹄放到她碗里,然后自己继续埋头刨饭。
邬阑其实不想吃,都放到碗里了又不好夹回去,她看看自己碗里满当当的肉,再看看侯爷碗里光秃秃的白米饭,觉得还是要还礼。
她随意选了几样拈到侯爷碗里,说道:“尝尝这些,味道不错”
侯爷略微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挡住饭碗,只得口中连呼着:“好好,够了够了”
就这样一顿饭,吃得尴尴尬尬,恐怕看的人都觉得难受。等好容易饭刨完了,这两人都不约而同轻吁一声,再放下碗筷,如释重负一般
下人进来撤下碗碟,又换上才沏的香茗,邬阑一嗅茶香就知是松萝,心头又松快许多,松萝好啊,消食解腻。
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给侯爷父亲普及一下饮食健康知识,遂道:“平日里饮食宜少油少盐,最好荤素搭配,多吃些当季新鲜的蔬菜瓜果,鸡蛋,嬭子每日也要吃”
侯爷听了心里又是触动不已,孩子她娘也曾这般嘱咐过自己,仿佛那就在昨日
“你如今呆在宫里的时候多,宫里的饭食不讲究,你实在不行就到皇贵妃那里去,等下回我托人给她捎个信儿。”
邬阑迷惑不解,老感觉跟他说话不在一个频道上,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不过今天过来不是说这些的,她很快又转到了正题上。
“侯爷,其实我今天是想说,呃”她斟酌着遣词造句,然后委婉道:“修路,虽然只是翻修,但也算大工程了,一般能参与到这种大工程里面的人,都不一般。上至皇亲下至小官,这里头多的是人情账,一开始都似鲜花着锦一般,到最后都会变成烈火烹油。”
邬阑这番话说的什么,侯爷一听自然懂。
“像我们赛马场,就是全部交给工部营繕司来负责,他们报多少价,怎么报,我们是一概照单全收,都不还价的,只要能按时按质完成。这次一样,肯定也是营繕司来负责具体的,你只负责统筹。”
邬阑说的这些,邬琮海心里并无反感,反而有些高兴:“你说这些,为父都知道,说句不应该的,真要把南北这条路重修一遍,恐怕真正能花费的只有十之一二,十之八九都是拿来做人情。”
“关键你是能接触到钱的那个,而且这个钱不是小数目!”
邬琮海笑了笑,显得有些自信:“为父自然清楚,想来陛下也是相信为父有能力办好这事。”
虽然他说的轻松,但邬阑心里仍不免担忧,这种事,古今的潜规则都是一样,不在于有多大能力办好,而在于人性的私欲永远是个无底洞,别人都以为你邬琮海赚翻了,实际上,吃进去的早晚都会全部吐出来,所以到最后都是烈火烹油。
况且,你能保证你不贪一分一厘,这话说出来恐怕我都不信。就算你清廉不贪,别人能相信?陛下能相信?
“从现在开始,得好生约束家里人,别到时候见钱眼开,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做了不应做的事,被他人钻了空子。尤其”
“为父晓得怎么做,”邬琮海应道。
“还有,自己儿女的亲事也别拿来做交易,晓晞和俏俏都还没定下来,说不定自打这事以后,你且看吧,上门说亲的恐怕比过年送礼的还要多。”
“那你呢?”
“你不用管我,管好侯府就行了。”
邬琮海暗暗叹了一声,这个大女儿永远跟自己不亲,又这么有主意,这父亲当得一点威信都没有。
他心下埋怨归埋怨,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为父有一点尚不明白,这修路的钱能筹措到位?”
邬阑想了想,笑了,然后又摇摇头,似感慨又似无奈。
“怎么说呢,这就像进行一场豪赌,筹码就是未来。”
“此话怎讲?”
“陛下并没给过什么承诺,出钱都是各商帮自愿行为,而且还是无偿,要是侯爷你你会出这个钱吗?还不是小数目?”
邬琮海好好想了一番,良久才摇摇头,道:“恐怕不会,不可预知的东西太多。”
“这考验的就是人的眼光和格局,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魄力,所以静观就好,总会有聪明钱来的。”
聪明钱还不知来不来,但聪明人却先来了。
邬阑把该说的都向邬侯爷交代清楚了,谈完之后就没继续呆在侯爷书房,也没去到后宅,就径直出了侯府。
坐上马车准备往回赶,还没出胡同口,就有一辆马车堵在她们车前。艾有为气咻咻的下了车准备找对方理论,走到马车前,车厢窗户上的帘子突然掀开,露出俏丽的一张脸庞。
艾有为似乎认识她,先一惊,后又转成惊喜:“江姑娘,是你?你何时来的京城啊?”
这位江姑娘嘻嘻一笑,一招手将艾有为叫至跟前,跟她叽叽咕咕说了起来。
半晌,艾有为又小跑回车上,接着没等多久,邬阑也下了车朝那辆马车走去,江姑娘在车上一直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欣喜,就像多年不见的朋友突然遇上了。
这位江姑娘,闺名朱筠,是邬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彼时她还没有现在这样的身份和地位。
邬阑也看见了她,朝她咧嘴一笑,然后很快跳上了那辆马车。艾有为在马车外候着,她只瞧见车稍微沉了一下,然后又静止下来
也就一炷香时间,邬阑复从马车里出来,准备再回到自己的车上,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江姑娘还在窗子那里望着她。
江姑娘将手伸出车窗外向她挥手,邬阑也笑着朝她挥手道别而后两辆马车各走各的路,就像什么也未发生一样。
暗涌
这一夜,京城和往常没啥两样,依然是酒阑灯炧人散后,一轮新月天如水,亥时三刻过后还是有宵禁。
直到翌日清晨,
城市中的灯火才渐渐熄灭,而大地再一次随着初升的太阳醒来,偌大的城市又从沉静开始变得喧嚣。
京师东南西北九个门再次热闹起来,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仿佛就从未改变过。世间的芸芸众生,这样夜以继日为生活而辛勤劳作,不就是希望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崇文门因与大通桥咫尺之遥,便成了南北货物的集散之地,大小商贩云集于此,买卖极为兴盛。不光商贩多,还有税局、牙行,票号,车行,塌房等等一样多,想想光每日从这个市场上流进流出的银钱都该是多到不可计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本就是买卖的原则,但也许从没人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银子缺了
在邬阑去了侯府回来之后,
第三日,这里的情况却陡然一变,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交易市场上已几乎已不见有大笔的银钱交易,而且大宗商品的价格也在悄悄走低,紧接着是其他商品的价格,也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路下跌,甚至关乎民生的米面菜油等也在下跌。
这些并非一夜之间发生的,就像平静的海面,其实底下早已在暗流涌动但当人们意识到时,情况也似乎正在脱离人们的掌控,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的在拿走了人们辛苦赚来的钱一样。
同样的情况在去年已经发生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