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壶肃清?邬阑一听这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邬阑朝说话这人瞟了好几眼,而对方根本就没留意她,只是眼神一直在跟随着王皇后。
邬阑暗自摇头,这不知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皇后自己琢磨出来的圣意?反正以她对永明帝的了解,陛下似乎从未限制过皇后的权力。
像每年除了冬至、正旦、万寿圣寿,文武百官除向皇帝进表朝贺之外,也向皇后进笺,皇后千秋也是,不仅年年筵宴,还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每年的亲蚕礼也从未断过。皇后能如此频繁的与外界接触,正是体现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权力。
但说话那人明显是皇后自己的人,她能说出宫壶肃清的话,是否就代表了皇后的意思?邬阑摸摸自己的下巴磕,心中也在琢磨着,这到底是要肃清什么?
又或者有人嫉妒她?也未尝不可能,她蹿红太快,圣眷正浓,要说有人羡慕,有人巴结,有人因妒生恨,其实都很正常。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如今她经比初进宫时长进多了。
“今日本宫让尔等前来,还有一事就是,宫里的诸事安排需要调派人手,虽然去年已然进了新人,但又放出不少老人,这两厢抵消,实际人手还是不足。本宫是想,与其等待每年采选新人,不如就以现有宫人进行重新调配。具体以六尚局为主,好比去年进的新人若有可堪用者,则大胆启用,此其一;其二,宫女当中,若经考核表现不俗者,同样可晋升为宫官;而年老体弱者,若还能服劳者,可安排相对简单、轻松一些的事。那些确实不堪用者,坚决打发掉,宫里也不养闲人。”
豪嘛!邬阑总算看出一点皇后的意图,这是趁着年底,要开始整顿后宫了。
嘶……难道……不会与她向皇后提的后宫预算有关联吧?要是有关,这还真是牵预算一发而动后宫全局啊。皇后平日里并不彰显,陛下这一立了太子,果然就马上不同了。
“对于此次宫人的重新调配,同样包括隶属于乾清宫,太子、诸位皇子公主身边服侍的宫人,当然,于此本宫自会向陛下禀明……”
妈呀!邬阑心里一惊,这说的不就是俺们?
“清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严规矩,六局二十四司,要各司其职,尤其尚宫局。李尚宫……”
“下官在。”
“六局以尚宫为首,你作为尚宫,说说你局执掌,具体一点。”皇后问道。
李尚宫起身,敛衽行礼,侃侃说道:“尚宫总行六尚之事,凡出纳文籍皆印署之,若征办于外,则为之请旨,牒付内官监,监受牒,行移于外。本局下设司记、司言、司簿及司闱,司记掌宫内诸司簿书,出入录目,审而付行;司言掌宣传奏启之事;司簿掌宫人名籍廪赐之事;司闱掌宫闱管钥之事。”
“嗯,很好,”王皇后十分满意,“本宫至今记得初进宫时,当时的老尚宫蔡女官对本宫所说的一些话,她说高祖皇帝严于宫闱之政,遂有后来的《祖训》,其中规定:自后妃以下至嫔侍女使,大小衣食之费、金银、钱帛、器用百物之供,皆自尚宫奏之,而后发内使监官覆奏,方得赴所部关领。若尚宫不及奏,而朦胧发内官监,监官不覆奏而则擅领之部者,皆论死,或以私书出外者,罪亦如此……”
“今虽已过三百年,但《祖训》依然明若观火,所以,本宫决定自今日起,严规矩便以此为发端。而尚宫局即是总行六尚之事,就要担起总行之责,下设四司亦要严格执行。”
李尚宫恭谨答道:“是,下官谨记。”
皇后又道:“另外,宫正司宫正……”
“下官在。”
“平日里,宫人皆对你司讳莫如深,那你也说说你司执掌好了。”
“是,下官遵命。我司主掌纠察宫闱,司责罚戒令。若宫人不供职者,则以牒取裁,小事决罚,大事奏闻。”
“嗯,想来本宫的意思,诸位也明了了,尚宫局担起六尚之事,若有不供职者,宫正司司责罚戒。当然,有罚亦有奖,表现突出者,岁时赐赍,赏以官秩,并以所授品调整廪赐。”
皇后讲了这么多,邬阑也明白了她的意图,就不知皇后要怎么处理她这样的?
“还有就是,阑司珍……”
邬阑微微挑眉,想什么来什么?“下官在,”她欠了欠身。
“虽然你如今在乾清宫行走,但你的宫籍还是隶属六尚,平日出宫办事,亦或随侍御前,同样须向司记申领出入文书,加印之后方与授行,不得差别对待。你可清楚?李尚宫,你亦清楚?”
“下官清楚,”李尚宫回道。
邬阑眨眨眼睛,半天才回道:“是,下官清楚了。”
“后宫里,没有特例,包括本宫亦会谨遵《祖训》。若有犯错,本宫自会领罚,但若宫人犯错,虽不至死,但是一顿鞭子肯定是少不了的……”
哼!邬阑闻言暗暗冷笑,这就是专门针对她说的。亏的当初造预算时还替她着想,看来还是天真了,果真应了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曲直。是非曲直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利益。
看来平时还是得向皇帝打打小报告才行。
邬阑微微一笑,显得温和而恭谨,“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唉,臣真是左右为难啊!一想到每日除负责女官库的诸事宜之外,还要日日到户部报道、历事,历事三年方能从国子监肄业。不仅如此,还要服劳光禄寺,掌光禄寺银库,这银库大使虽流于品外,但却是位卑而责重……皇后娘娘,非臣不想遵守宫规,遵守《祖训》教导,这实在是臣分身乏术啊。娘娘您看……”
王皇后默然看着她,半晌无语,稍后才哼笑了一声,“阑司珍确实难得一见的人才,能得陛下如此器重,恐我大明自立国以来,都未曾有过……即这样,那么本宫自会向陛下陈情,准你特殊地位好了。”
“哪里,臣自是不敢与孝慈皇后、仁寿皇后相提并论,这二位先皇后才是大明女性都该敬仰的女子典范,亦是臣心目中的偶像。再说,臣在宫中不敢说就特殊,在履行职责方面,臣与诸位女官也无甚区别,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王皇后一直保持微笑,末了还是点点头,道:“好吧,本宫知道了。”说罢,便不再理会邬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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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午正时分,邬阑才得以从坤宁宫出来,此时她早已饥肠辘辘,想了想,还是先把小火招来。
小火很快来了,笑嘻嘻道:“阑女官,您有何吩咐?”
“今天廷议结果如何?”
小火答道:“还没有结果,阑女官,还在议呢。”
“那么久还没议完?”
“是啊,不过挺奇怪的,方才小的还见李爷爷从文华殿出来了一下,吩咐人去找什么鲶鱼?后来小的打听是陛下要的,小的就搞不懂了,阑女官你知道吗?”
邬阑奇怪道:“我哪知道?”
心中又转过念头,既然还未结束,就暂时不管,还是先去填肚子吧,只是到哪里去蹭伙食呢?
寻思半天,最后还是去了翊坤宫邬贵妃那里。
从坤宁宫西庑的龙德门出来,正对广和右门,穿过此门右手第一间宫殿就是翊坤宫。翊坤宫为前后殿的工字形宫殿,邬贵妃通常后殿用膳,后殿两边各耳房三间,西二间连通,为茶室。
快入腊月,天气已十分寒冷,翊坤宫早早就烧起了地暖,所以邬阑一进到殿内,就如季节已进入春天一般。身上厚重的大氅已穿不住,邬阑赶忙脱下,只剩外面的短袄长裙。
“姑母……我来蹭饭了,有吃的吗?饿死了,”邬阑一进来就开始大呼小叫。
邬贵妃正在茶室里小憩,一阵嘈杂打断了她的午休。
她有起床气,于是没好气的说道:“蹭蹭蹭,成天就知道蹭,宫里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用?”
邬阑却不以为然,笑嘻嘻道:“没短,就是觉得你这做的好吃,要不以后我把月钱交到你宫里来算了,以后你就管我的饭,如何?”
“不如何!”邬贵妃一口回绝,又懒得与她贫嘴,遂吩咐左右侍女:“去,给咱们阑女官准备些吃的去。”
“是,婢子遵命。”
侍女出去准备,邬贵妃又问道:“从哪来啊?”
邬阑正好有一肚子苦水想找人倾诉,于是说起了皇后的种种改革后宫的举措。
邬贵妃一听,眼神微凝,而后渐渐专注起来,邬阑倾诉完,就见她那一道秀眉早已拧在了一起。
“姑母,你说皇后这是啥意思啊?”
半天,邬贵妃才开口道:“啥意思?你不都说了吗?还问本宫?”
“不是诶,我是想问皇后她到底有何目的?而且我觉得她明显在针对我诶……”
邬贵妃眼珠一转,看着她:“针对……是啊,不针对你,又针对谁?说句不敬的,要本宫是皇后,也会针对你。”
邬阑有些惊呀:“为啥呀?”
“为啥?因为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