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江从赵府出来,门口的下人提着灯笼说要送他回去,都被他一口谢绝,只顾提着下裳小跑,惊魂未定的要逃离这个于他而言的是非之地。
回府的路上昏暗,偶尔遇到几只灯笼高挂在屋檐,好在月光亮的厉害,打在一块块经久打磨的青石板上,让张振江不至于完全摸黑。
张振江大腹便便,回去的路程虽然不过两三公里,他却没走几步便是气虚喘喘。走到官府贴告示的牌子前,整个人已经满头大汗,伸手扶着牌子的边缘,弯着腰喘气。修整好,准备继续往前走时,一抬头却看到牌子上最新贴上的红笔通告。
这告示一般都是用黑笔写,用红笔便预示着大事。张振江也来了精神,趁着月光勉强看告示,上面说是:有伙自广州逃窜出来的海盗,近日潜入了江苏境内,让民众出船小心,举报海盗踪迹者可得黄金百两,瞒报消息者立斩不赦!
张振江这一看,心还真是提了起来。这官府又是赏黄金,又是斩头的事可真是不多见,想必这伙盗贼的来头是非同小可。想到这,张振江加紧了步子往府里赶。
到了家,张振江直接便是被门口的仆人给抬进了厅堂。
“老爷,管家带着些人都在赵府门口候着您,您这怎么自己回来了?”下人端了茶水地给张振江,看着他大口喝着,问道。
张振江将杯子放下,心里一想就知道,管家是被赵普给发现,直接带着去城外的杨树林了,不免叹息。想一想,他当初找人匆匆将思染埋了,连副棺材都没给准备,也是羞愧。“对了,我苏盛老弟如今在何处?”张振江晃过神,道。
“苏老爷用过晚饭就回了住处,不过他交代老爷您回来,就立即派人去通报一声。”
“我现在去找他一趟!”张振江想着告示上的事情,要和苏盛说一声。苏盛明早走得早,江上船只稀少,还是劝他等天放亮再走来的保险。
“张兄,你回来了!”张振江还未从椅子上起身,苏盛接了下人的禀报已经急匆匆赶了过来。
“老弟,多亏之前你给哥哥提了个醒,我全都如实说了,赵大人也没有为难我。”张振江过来迎向苏盛,两人双手紧握,同时张振江也示意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张兄你确实没有对不住那女学生的地方。”
“她生前在府里,算是对得住她,可她死后我连个棺材都没有给她准备就匆匆埋葬,这想起来,我心里也真是难受的紧。”张振江牵着苏盛到旁侧的椅子上并肩坐下,苏盛顾着礼仪不肯与张振江这个主家同坐,相让了两回,执拗不过,这才坐下。
“我看赵大人的样子,也只是想找到这女学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张振江落座后,继续道,“我离开时,赵大人还叫住我,问我那女学生生下的孩子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语气沉重,估计那女学生怀的,八成是他的孩子。想这赵大人也是位极人臣,显赫之极,可是到头来也是没有个子嗣留下,他原配的夫人也只留下个女儿,不过他的养子赵子祺倒也争气,官居兵部尚书。”
“赵大人一生清廉为政,位高权重,却一生连个妾也不曾纳,难得难得!”
“我估计这赵大人的心,是都拴在了他这女学生身上。他是连个妾也不曾纳,可是连这一生唯一的情愫都不敢承认,也是憋屈。”张振江分析道,“好了,咱们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老弟,我刚才从赵府回来的路上,看到官府张贴了张告示,说是咱们江苏潜入了一伙自广州流窜来的海盗,可提供这伙人消息者赏黄金百两,隐瞒不报者立斩不赦。这告示还是用红笔写的,可见事态严重,你明日还是晚些时候走,等天彻底放亮,江上船只多了再出发不迟。”
“还有这样的事?”苏盛惊讶道,“可是最近不曾听闻有船只遭人抢劫呀。”姑苏作为帝京运河、外城河、山塘河交流地,水运发达,来往客商成千上百,若是有海盗出没,那必然是一下子便传开了,不至于这般悄无声息。
“你这么一说是有些纳闷,”张振江接话道,“官府这告示写的这般严重,可咱们却没听到什么风声。也许,也许是他们在别处作案,手段残忍,故官府下了这样的告示。”
“是有这种可能。”苏盛迎合着,心中的疑虑却不减。姑苏水运发达,广州的船只从这里经过的也不少,如果有这么一帮行迹残忍的盗贼,肯定也不至于这么悄无声息。官府这么想抓住这帮人,只怕这帮人不止是海盗这么简单。
“那老弟你明日晚些走。”
“张兄,实不相瞒,我离家一月有余,想家的很,只想明日早些走,晚上就能到家。”苏盛还不曾离家这么久过。自二十多年前在永丰定居,他便是连永丰都没出过。此次进京,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离家第二天他便是后悔出门了,想家就只能写家书来寄托情思。细细算来,他写的家书,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五了。刚开始他写家书回去,妻子钱澜还能及时回复,最后就没音讯了,他写信催她回信,她竟然说自己忙,让他少写点信回家。收到这信,气的他一日写了三封信表示不满,可她呢,回都懒得回,让连字都认不全的阿媛代替执笔回信,小丫头刚开始写的还行,东拼西凑的还能写封信,最后就开始应付了,字丑的他都不忍直视。这母女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气他,而他呢,最后连个气都生不起来,只想回去赶紧见着她们。
“呵呵,老弟你也是个痴情种呀。”张振江笑着道,“好好好,我知道你一向顾家,那你就早些回去休息,明早哥哥再为你践行,今晚就对不住了。”
“张兄你那里话。”苏盛道,“小弟明日还有个事要劳烦张兄。”
“你说!”
“明早劳烦府里的马车送我们到城外的明顺渡口,我们的船队已是在那里等着了。”
“你们从沿着苏州河转帝京运河,沿着运河往下就可到永丰,何必去城外的山塘河?”
“我救下的那两个孩子想去我遇见他们的地方看一下,我就沿着山塘河往上到那地方去一趟,之后转扬州运河,再转帝京运河回去。”苏盛解释道。
张振江听完,点了点头,“好,这些都是小事,我吩咐他们将你们送去城外的明顺渡口就是了。”
“谢张兄!”苏盛说着起身行礼。
张振江起身拦下苏盛道,“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老弟你就赶紧去休息!”
苏盛行礼,两人寒暄两句,也就回了住处,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