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回家省亲,母亲忽的让他给她起个名字。
母亲说,“二丫头已经不小了,该是要好好起个名字,不然以后到夫家,总不能还二丫头、二丫头的叫,让人看轻了去。”朝夕相处的这些年,母亲早已将她看做了亲人,也为她的以后操着心。
“我不嫁人!”她垂着头,在母亲身侧小声嘟囔,脸红的像个冬日阳光照耀着的柿子,软软彤彤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落。
他开口应承下。
离家那日,母亲他们送他到渡口,上了船,他回头说,“二丫头以后就叫思染吧。”
“思染,”母亲笑着重复道,“好名字。”
“哪个思,哪个染?”船开了,她站在岸上朝他喊,他无动于衷的弯腰进了船篷。
哪个思,哪个染?进到船里,耳畔回响着她的话,他揣揣不安。他隐隐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却没想到会害了母亲。
自他离家后母亲便病倒了,当他在半个月后赶回家,母亲已经是卧床不起。
母亲遣退了屋里的人,将一张明显被揉搓过的纸张丢到他面前。那纸张上是他的笔记,写的是:夜长争得薄情知,初春早被相思染。
“娘,·······”他开口,声音都是颤的。母亲让他为她起名字那天,他绞尽脑汁,最终在纸张上写下的,却只有这两句诗。离家的日子里,她时常来他的梦里,胡闹、安静、叽叽喳喳,那种羞耻感感随着层层叠叠的梦而越减越弱。他纵容她的胡闹,他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却不知道内心为她而竖起的高墙,也在点点被吞噬。
他的心思跃然于纸上的两句诗里时,他竟发觉也不是那般面目可憎。
写这诗句的纸张他放在书房,只怕是母亲为他打理书房时看到,自此一病不起。
“娘想在死前看见你完婚。”母亲有气无力道,“你答应是不答应?”
“孩儿答应!”他跪在窗前,握住老母亲苍老如枯树般的手掌道。
“王家二小姐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般辜负人家?”母亲压抑着怒火道,“二丫头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孩子,是你捡回来的孩子,她还不到十六岁,你怎么能对她动这样的心思?”母亲说着,开始咳嗽起来。
“都是孩儿的错,孩儿都答应娘!”他泪流满面道。
他的婚事按照母亲的意思,办的声势浩大。
“你能不能不娶她?”大婚前一晚,她来书房里寻他。
“出去!”答应下婚事,他就再没见过她。他不能,他也不敢。他不能再错第二次。
“你能不能再等等?”她话语软了下去,他甚至能听出她的恳求,“等我举办过笈礼,我嫁给你。”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丢出去!”他将书拍在书案上,猛地起身,死死看着她,似是恨不得将她撕裂。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还是那般不依不饶。
她总是能将他轻易的击碎,只要她愿意。他毫无还手之力。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他大步从桌案后走出来,走到她跟前,不看她,只是扯着她的衣服,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往门外扯。
“夜长争得薄情知,初春早被相思染。”她双手抱住他扯着自己的那只手,念着诗句,做最后的挣扎,“你还说不喜欢我?”
一瞬间四目相对。
她满眼泪水,尽管抬着头,倔强的望着他,却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他冰凉的唇落在她的眼上,脸颊上,她轻柔的红唇上,她洁白的脖颈上。她能感觉到他的恨意,他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她还能感觉到他的泪水,那么那么凉,也是那一瞬间,她放弃了挣扎,愿意沦为他宣泄恨意的某种物体。
清晨,他在喜庆的锣鼓敲响前,自她身侧起来,穿上大红的衣袍,赶着去成为另一个女子的夫君。
母亲在他大婚后第三天去世。
母亲去世前,赵炎跪在母亲跟前,求娶思染。
“二丫头,你愿不愿意?”母亲问她。
她的唇动了又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和赵炎的婚事,我亲自来办,您安心吧。”他希望用母亲的遗愿,自此定下他们的命运。
因为要为母亲守丧,所以她和赵炎的婚礼举办的分外仓促,连旁余的人都没请。她不是没有来找过他,求他不要将她嫁人。他无动于衷。他看着她眼中的希望在他面前破灭,就像有一把刀要从他的心脏刺下,又拔出去一般。
按照礼数,他要为母亲守丧三年,但因皇上见他治理南阳有方,准许他‘夺情’入京,任兵部尚书。
他领旨谢恩。
他在京城寻下住宅,将家人全部迁过去,也为她和赵炎寻下了房子和店铺,让他们好生过日子。他要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一走了之,不闻不问。
可他没想到她当时会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