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阁的时候,太后立刻将她单独拉到了房间里,在得知了自家女儿没有在贼窝里受委屈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卫墨说你去办私事了,到底是什么事?”太后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落姝忽然想起了阿列和苏可泰的话,脑中更是一片混乱,“我,我只是遇到了之前的朋友,所以才多逗留了一点时间。”
太后叹了一口气,“落姝,你的心情我明白,遇故友,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你也要明白你是以什么身份到那里的,你是去查探消息的,不是去会故友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她顿了顿,“更何况,你又是个女孩子,更要懂得如何更好的保护自己,明白吗?”
她垂了下头,”母后,我明白。”
“不过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太后笑了笑,“你一人在外,这里可是一家子人为你操心,尤其是你皇兄,你不在家他都没魂了……”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飞快地换了话题,“还有,卫墨对你皇兄说,这回的消息全是你只身潜入王宫才得来的的。你哥哥很开心,说是还要好好嘉奖你呢。”
表哥这个家伙,总算还有点良心,没有独揽了功劳。
“是啊,女儿要为自家解决问题,”她眨了眨眼,“娘亲难道不高兴吗?”
“我一点也不高兴。”太后的脸色一沉,“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和你父皇交待。我宁可你不要争什么气,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大的争气。”
“母后……”她的心里微微一动,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姝儿下次一定小心再小心。没有母后的允许,就算摔一跤都不可以。”
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就会贫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李念儿的声音,“母后,您要和公主说多少体己话啊,和我都没说这么长时候过,儿媳妇我可要吃醋了。”
太后笑了笑,“我看你是怪母后拉着落姝,让你们没机会好好说话吧。”说着,她上前打开了门。李念儿一个脚步跨了进来,紧跟在他身后,是一位美丽的小孩,一个和落姝颇有几分神似的小女孩。
“小萌!”落姝站起身来,笑嘻嘻的将那小女孩抱了起来,“萌儿,有没有想小姑姑?”
小萌没有有向往常一样亲她一口,反而撅起了小嘴,细声细气道,“小姑姑,你带来的那个小女孩是谁?父皇说那是你以后要疼的小女孩,以后她就是你的小侄女儿。”
落姝忍不住笑了起来,“哦,你知道的还不少?”
她一脸的委屈,好像就要哭了出来,“父皇说,以后你们可以住在一起,我不可以,小萌不要她做小姑姑的小侄女,小云才是!!!”
诶……落姝的额上冒出了几滴冷汗,飞了个白眼给李念儿,都怪皇兄胡说八道。皇嫂也不管管……
“傻丫头,我们不也是住在一起嘛,”她赶紧柔声安慰,“小姑姑最喜欢你了,明天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小萌立刻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这个孩子,”李念儿无奈地笑了起来,“就喜欢缠着公主。”
“没事的,皇嫂,谁叫她这么可爱呢,我就喜欢被她缠着。”落姝将小萌举得更高了一些,引来了她一阵格格的笑声。
“公主,你这里怎么了!”李念儿忽然指着落姝滑落的衣袖处露出的一点伤痕惊声道。
“哦,这没什么……”
”小萌,你还不下来!”李念儿蹙起了眉,将女儿接了过来,又立即轻轻扯过了落姝的手,那一处烧焦的小黑点,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惊心触目。
“这是怎么回事?是刚才受的伤吗?疼不疼?怎么这么不小心?”李念儿一连串着急地问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扭头冲着白语宁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拿烫伤的药膏来!”
白语宁一愣,脸色一黯,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皇嫂,我没事,你对语宁发什么火!”落姝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李念儿没有说话,眉宇间全是难以掩饰的心疼,太后默默地注视着,一丝欣慰的神色不经意间爬上了眉梢。
没过多久,白语宁亲自将药膏拿了过来,李念儿迫不及待的一把夺过药膏,小心翼翼地在落姝的伤处抹了一层又一层,一遍又一遍。
“皇嫂,这也太多了吧!”落姝忍不住抗议起来,再不出声,恐怕他要把整罐药膏都用光了才甘心。
李念儿一愣,忽然笑了起来,“好像是多了一点。”
“什么一点,简直是很多点!”落姝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不过这样才能好的快些,而且不会留下疤痕。虽说你是公主,不过将来还要成亲,还是不要留下伤痕比较好。”
“我成全和手上的疤痕有什么关系?多了条疤痕就找不到对象了吗?又不是在脸上……
“哈……”
两人笑嘻嘻地拌着嘴,全然没有留意空气中涌动着一种奇怪的气氛,此时的长恭如果抬起头来,就能看见----t太后眼底那抹深深的惆怅。
擦完药,落姝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按照她的吩咐,小女娃已经被安置在了她的偏殿。
刚刚被强迫洗了个澡的小女娃,在烛火的照耀下看起来就像个香喷喷的糯米团子。
不过,此时的她神情呆滞,显然还对刚才的一幕心有余悸。在看到落姝进来的时候,她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些表情,那是憎恨的神色。
“怎么,想报仇的话我随时奉陪。”落姝挑唇一笑,翻身上了床。小女娃下意识的往旁边缩了一下。
“怎么了?”落姝笑咪咪地看着她,“你不是还要我做你的二相公吗?你躲什么?”
小女娃别过了脸去,就在落姝以为她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她轻轻说了一句,“大哥哥会死吗?”
落姝敛起了笑容,“暂时不会,听说他被带到侯爷府中的地牢里了。”
小女娃没有作声,“你救了我,我不会感谢你的。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家都不会死。”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先抓了我……”
“我哥哥现在也是生死不明,都是因为你!”
“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会杀了你。”她幽幽说了一句,“也许我会趁你睡着杀了你。”
落姝微微一笑,黑眸中潋潋流动着点点星光,“杀了我,那么谁去救你的大哥哥呢?”
小女娃一惊,不大相信转头望着她,“你说什么?”
“我会救他,不然我又何必劝把他带回来。”落姝微闭的眼敛下那轻颤抖动的睫毛如一抹色彩浓重的水墨山水画,又似翩翩纷舞的蝶翅,美得让人无法转移目光。就算她在小女娃心中是恶魔,也让人无法憎恨她。
“你说话可要算数。”在惊叹她的美丽同时,小女娃没忘记再确认一下。
落姝翻了个身,脸色一黯,低声道,“现在,这也是我唯一能弥补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落姝就去了苏亦宸的王府。这宁静的秋天的早晨,没有鸟叫、没有虫鸣。阳光落地是无声的,风拂过是无声的,碎叶在脚下沙沙地响,极轻、极轻,几乎也是无声的。红叶无花,府内满院的枫华却比花还艳,艳得如火,燃尽了天的蔚蓝,只留下耀眼的红色,像快要滴出血来了。管家一见落姝就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是公主啊,听说你被山贼掳了去,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幸好没事。你知不知道……”他像是掉豆子般说了一大堆,落姝好不容才插上了话,“多谢关心,侯爷在府里吗?”
“在,昨天一回来,他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没出来过,也不知是谁招惹了他。”她看了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我看到他们昨夜里还带回来个全身是血的男人,听说好像是贼首。”
落姝微微一笑,“您一定吓坏了,那贼首应该是被关在了地牢吧。”
管家点了点头,“看着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落姝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白冰泽所言不假,那人果然是被关在了这里。
等她走到书房时,扣了几下门却没人搭理,无奈之下,她只好绕到了窗下,往里一张望,看到苏亦宸正和衣侧躺在卧椅上,阳光撒在他俊美如刀刻的深邃侧面上,平静无澜的脸如玉璧无瑕,高贵淡漠的冷凝气质如王者般不怒自威,微蹙的眉宇间却也同时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惑人迷离。
原来是睡着了……竟然忘记带面具
落姝正想喊他,忽然眼珠一转,一个跃身从窗外翻进了屋里,凑到了他的身前,正想伸出手去,却听到了一声略带无奈的叹气声,“姝儿,你这不是第一次了。”
落姝没想到他醒着,倒被他吓了一跳,见他睁开了那双美丽的桃花眼,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你没睡着,为什么不开门?”
“不想见你。”苏亦宸侧过了脸。
“你还在生气啊,”落姝第一次见到苏亦宸闹别扭的样子,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有什么好气的。”他的脸上明显写着不爽这两个大字。
“你真的不理我了?”她转到哪边,他的脸就别到另一边。
落姝心里暗暗好笑,心里寻思着想个什么主意让他消气。
苏亦宸忽然皱了皱眉,“这儿怎么有一股药味儿?”
落姝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药味是从自己的手上散发出来的,都是皇嫂啊皇嫂……她灵机一动,可怜兮兮地开口道,“,这是我的药膏味,我昨天被烧伤……”她的话还没说完,苏亦宸已经一脸紧张地直起身子,忙不迭地问道,“被烧伤了?哪里?哪里被烧伤了?”
落姝将手藏到了背后,“阿风还是别看了,很恐怖的……”
“把手递过来!”他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落姝将左手一伸,苏亦宸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半天,又有些纳闷地问道,“伤哪儿了?”
她指了指右手臂上的那个小黑点,“诺!”
“那你给我左手做什么!”苏亦宸瞪了她一眼,再仔细查看了看,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么重的药膏味,还以为你起码伤了半条手呢。还好,还好。”
“可是这也很痛的,而且要是留下伤痕的话,我会没法找驸马的哦。”她把李念儿的话照搬了一遍。
苏亦宸微微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忘记自己曾经是王妃了???”
落姝见苏亦宸露出了笑容,朝着他眨了眨眼,“你不生我气了?”
苏亦宸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会敢跟公主计较。”他沉默了片刻,又缓缓道,“姝儿,你觉得我做的过分吗?”
落姝敛起了笑容,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我真的不希望那么多人因为我而死,一想起昨夜的大火,我……我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努力让自己尽快忘记这件事。你曾经可是守护一方的战神,没必要为了我……”虽然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于身边的杀戮和血腥,但这和由自己引起的杀戮,感觉完全是不同的。
苏亦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来你会懂的。”不等她回答,他站起了身,往外看了一眼,“也是时候去看看那个人了。”
落姝立刻明白过来他所指的是那个头子,心里一喜,连忙凑上前去,“我也一起去吧,说不定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苏亦宸点了点头,一脚踏出了房门。
这还是落姝第一次来永康伯的地牢。
按理说,大臣或是亲王家里私人设置地牢是不被允许的,但这个地牢却是当今皇上亲自御准的。众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皇上似乎对这个外人格外纵容
所以,在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永康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在地牢的尽头,落姝一眼就看见了被绑在木架上的山贼头子,只见他低垂着头,身上伤痕累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掠过了落姝,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侯爷公主,这人嘴硬的很,什么也不肯说。”身旁的看守上前通报道。落姝认得这个人,他曾是是皇兄得力的手下。
苏亦宸挑了挑眉,走到了山贼头子的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冷冷一笑,“不说吗?这招在本王这里可行不通……”他的话音未落,山贼头子呸了一声
高湛面无表情地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没关系,本侯有很多方法让你说。”就在他想出手时,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身后的落姝,硬是将这念头按捺了下去。
“侯爷,要不要动刑?”侍卫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主子的心意。
落姝微微一惊,正想说话,却见苏亦宸摇了摇头,“这人也是个狠角色,一般的刑具对他必定没用,明日你去趟宫里,向皇上将刑具借来一用。”他顿了顿,望向了落姝道,“公主,你说呢?”
落姝立刻扯出了一个笑容,“所言甚是。”听他这么说,她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阿景不用受皮肉之苦了。不过,也就是说,她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皇兄那个用来对付奸细的刑具是宫里十分残酷的刑具,他必定是凶多吉少。所以,她的机会只有今晚。
想到这里,她扯了扯苏亦宸的衣袖,“咱们先出去吧,这里怪不舒服的。”
苏亦宸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温柔之色,“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落姝笑嘻嘻地看着他,“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呢。”
苏亦宸的唇角轻扬,“先去吃些点心,今天就在这里用晚饭吧,你顺便和我说说在煜都的事。还有,”他的目光一转,“告诉我你是怎么混到宫里去的。”
长恭的头皮一阵发麻,一定是那卫墨多嘴!
此时的卫府,正在凉亭里看着书卷的卫墨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公子,一定是有人在骂你呢。”侍从,调侃地冲他说笑,“不知是什么人这么有眼无珠,居然敢骂我们的公子。”
卫墨合上了书页,微微一笑,这个世上,敢咒骂他的也许只有那个人了吧。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她的模样。
“对了,公子也得抽空去看看公主吧。”侍从偏偏在这时候提起了她的名字,
卫墨:再说……
对了,公子,你昨夜很晚睡吧,我看过了三更你房间里的烛火都没灭。”
卫墨凝视着面前的书卷,“昨夜看书看得晚了。”
“我还以为你在等着公主的消息呢,”
卫墨目光流转,浅笑生春,“我怎么会为了等公主的消息彻夜不眠,真是说笑。”
“我想也是,毕竟您也是有家室了。”
卫墨的唇边擒起一丝优雅的笑容,如波光粼粼的河水般明艳耀人,却又带着几分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