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伸出手，在触碰到那指骨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骨头忽然断裂了，那个发簪落到了她的面前。她身子一颤，死死盯着那个发簪，只知道自己已经完全不能思考。

“公主，公主……”从上方忽然传来了小宫女焦急的喊声。此时，连她也不敢相信自己还可以保持如此的冷静，她居然只是伸手捡起了发簪放入怀里，又拿起了球，沿着绳子爬了上去。

小宫女一脸感激的接过了球，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公主已经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雪越下越大了，轻柔如纯洁的羽翼，漫天回绕，盘旋。落姝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庭院，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了雪地上。她索性也不再起来，将脸埋入了冰冷的雪中，什么也不再想。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整个身子忽然被人蓦的拎了起来，撞入她的眼帘是那双带着焦灼的桃花眼……

“姝儿，你怎么了？”苏亦宸轻拍着她身上的雪花，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和惊讶。

落姝低下了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觉得她好像是笑了，而且笑的非常厉害，有什么东西本该溢出眼眶的，但是她哭不出来，一股凉嗖嗖的液体流进了心脏，随即流遍了全身，所有的血管都因这突如其来的痛楚流过而收缩起来。

“姝儿，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亦宸伸手抬起她的脸，半明半昧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和罕见的慌乱。

“苏亦宸，我好难受，可是又哭不出来……”她一脸绝望地望着他，让他的心脏不由抽痛起来，不受控制的，他伸手揽过了她，只觉得她的手脚冰凉如冰川中最寒澈的积雪，仿佛将他的全部血液也揪拧冻结成坚实的冰块。

“哭吧，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他将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怀里，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他所知道的是，她需要把心里的痛苦发泄出来。

“苏亦宸……”在这个让她感到安心的人怀里，她开始低低呜咽起来……她好像这一刻完全崩溃。难以名状的痛，从灵魂深处蔓延开的阴暗，仿佛致命的毒药侵蚀着她的身体。从发梢，到指尖，每一条细微的神经都在颤抖着，呼号着，血液在身体内奔腾汹涌，寻找着一切的出口，最后从她的眼眶里喷涌而出，她不知道该怎样跟苏亦宸说……

泪，缓缓的，不受控制的蜿蜒下落。

苏亦宸只觉得那滚烫的液体滴落到他的胸口上，几乎灼出伤痕，可他的心底，却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冰凉。在她终于哭到支撑不住时，苏亦宸一把抱起她径直走到了宫门外，无视众人的目光，只是吩咐了随身的侍从，“等会儿和皇上通报一声，就说公主身体不适，本侯将他先把她送回去。”

长安阁内炉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香，落姝觉得身子暖暖的热了起来，像是被火拥着，漾着缠绵的温柔，半睁开眼，朦胧间入目的，是苏亦宸那被烛火修饰得温良如玉的优雅的下颌。

她这才反应过来，而此时，苏亦宸正坐在她的身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

“好些了没有？”苏亦宸顺手递过了一盅热茶，“先喝口茶，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事。”

落姝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要不索性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苏亦宸，他有权知道。苏亦宸一脸平静地听着她述说，直到她说到刚才在井里发现母妃的尸骨时，他的眉角才轻轻一跳，开口道。

“你怎么就断定那是我母妃？”

落姝从怀里掏出了那根发簪，“这是你母妃一直视若珍宝，是绝对不会离身的，”她顿了顿，“可是，为什么你母妃的尸骨为什么在宫里？难道是……”

“如果那真是母妃的尸体，那这件事情恐怕跟当今皇上有关”苏亦宸接口道。苏亦宸在尽力控制着自己内心，他不想落姝再一次心怀愧疚……

刚才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她不敢想……

“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如果皇兄也参与其中，那么……她抬起了眼眸，直直地盯着他。

他沉默了片刻，“放心，就算是你哥哥做的事情，但是他是他你是你……”

“若是皇兄杀了她，我，我……”落姝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无意识握成了拳头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骨发白。

“若是皇上杀了母妃，你想作什么？去杀了他？”苏亦宸冷冷看着她，“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也难受，那可是我的母妃，我虽然知道她已死，但是我不知道她的尸体……所以你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你母妃不知受过多少折磨，我，我就……”落姝的睫毛微颤，再也说不下去。

“那也未必。”苏亦宸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听你的描述，那尸骨已经有段时间了……应该是当时出了事就……

“可是为什么尸骨会在那种地方？”她咬了咬嘴唇，“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我偶然发现，她还一直孤零零地待在那里……”一想起苏亦宸母妃死后连个安置尸骨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心，又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落姝低声道。

落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把在煜都遇到苏可泰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件事也许我们没想像的那么简单，”苏亦宸微蹙起眉，“我这就派人去查探。不过连我也没打听到这件事，可见做的隐秘之极，当时的知情者恐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公主你一定要沉住气，万万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事。还有，尸骨暂时也不能动。明白吗？”

落姝的面色微变，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苏亦宸似乎稍稍松了口气，眼中流转着点点柔光，“姝儿，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即便是在你的国家……”

落姝的眸子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缭绕得有些不真切，她怔住，呆呆的忘记了言语，无声的对视中，她忽然有种沉入那片黑暗的错觉。

门外忽然传来了侍女的声音“侯爷，夜深了……”

“本侯这就出宫。”苏亦宸又用眼神再次传达了一遍不要告诉别人的意思，看落姝点了点头后，这才放下心来。

也许是受了凉的关系，再加上受了不轻的打击，苏亦宸回府之后，就生起了病，虽然只是普通的风寒，他就索性趁着这个借口告假了一段时间，没有去上朝，免得看到皇上，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脑中却是一片清明。现在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所以可以静下心来细细分析这件事。如果是皇上掳走了母妃，为什么又会冒出来一个贵妃？？

还有，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苏亦宸，你怎么一副想杀人的样子？”冷不防的，从他的身边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站在面前的居然是落姝。

“你进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苏亦宸瞪了他一眼。

“都通报了好几声了，是你自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怎么，生病生得连脑子也糊涂了？”

苏亦宸的嘴角微微一抖，“你是来探病还是来气我的。”

落姝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盅茶，轻轻喝了一口道，“这么多天都不来上朝，这病看起来还真是不轻。”

苏亦宸垂下了眼睑，轻轻笑了笑，“可能是受凉了。”

房间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从窗子外漏进来的夕阳余辉映照下，那位微笑着的少女有不输于男子的英气，也有比女子更清秀的气质，就如同冬日里悄然绽放的梅花又似夏天盛开的荷花。只是，那笑容之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迷惘和伤感。

苏亦宸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站起身道，“好了，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还是快点消失算了。”他转身往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像是很随意的又说了一句，“不要再继续生病了。”

望着他的背影，苏亦宸的眼眸更加幽黑了几分，这是在提醒他吗？

第二天一早，苏亦宸就换了官服去上朝了。

由于已经进入隆冬，邻国也没有战事，所以皇上只是和他们商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国事，苏亦宸一直低着头，用尽全力地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好不容易熬到了议事结束，忽然听到皇上在她身后说了一句，“永康伯，你先留下。”

他的话音刚落，苏亦宸和落姝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皇上，

“侯爷，你过来。”皇上示意他走到他的身边。

苏亦宸稍稍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走了过去。

“病好些了吗？”

苏亦宸低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的病已经好了。”

皇上笑了笑，“这就好，昨日里朕还和妹妹说起要亲自来探望你。既然痊愈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亦宸回想起落姝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心里不由涌起了一分感激，如果皇上亲自驾临，还指不定出什么差子呢。

“臣不敢当，臣不敢当。”他赶紧作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快，要不是皇后提醒，朕都没留意你已经在这过了一年了。”皇上望着苏亦宸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深不可测，又像是感慨般叹了一句。你这面具下的美丽脸庞，倒是跟清妃娘娘越来越像……

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心里发慌，苏亦宸心里一惊，只觉得一股啃灵噬骨的寒意从脚底逐渐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