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芦原,整个城市瞬间生动活泼起来。
街面商户纷纷一色地挂着温暖橘光灯笼,叫卖与调笑此起彼伏,行人如流车马如织。
跟踪云迟回程并在永昌王府盯梢的男子一副浪荡街溜子的模样,怡然自得地融入人群,像条泥鳅一般在街面穿行,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早已给人遥遥锁定。
卫队长云寄北闲庭信步,时不时还停在某处摊贩面前随口搭话,却始终没有跟丢目标。
二人一前一后,在青芦原东面的坊市间穿花蝶舞般晃过,渐渐又往西北方向靠了过去。
看来对方虽然放松了警惕,但职业素养依旧如故,仿佛本能般地在绕远路,没有直接赶回窝点。
转眼二人又进了观澜原。
地势渐渐隆起,沿着石阶一路向上,云寄北跟着目标登上一座小小的山丘。
隐在黑暗中的林木间立着一座断做两节的石塔,破败的墙院之后,是香火看起来不太景气的寺庙。
见喜寺。
南陆川传过来的民间组织,好像叫“佛教”?云寄北融在阴影里,仔细大量眼前的场景,心中开始回想周边各处的地名信息,打算继续观察目标的动向。
庙门没有点灯,也没有知客僧。被跟踪的男子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到大门处自顾自拍起了掉漆的木门。
一连串完全没有耐心的“咚咚咚咚咚”声打碎夜晚的宁静。
片刻后,门扉轻开一条长缝,有个光头从院里探了出来。
“说了多少遍,敲门的动静弄小一些!”开门的疤脸和尚面有不悦,“催催催,赶着去投胎呢!”
“嘿!响一些有什么打紧,反正你这破庙也不会有人过来。”身着藏蓝色服饰的男子嬉皮笑脸地挤进寺门。
随后,那和尚又伸着脖子四下张望,这才将木门紧紧扣上。
说话声响渐渐远去,云寄北在院外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暗哨以后,跟着风声一溜儿翻越石块砌成的围墙,落入低矮的灌木丛中。
寺庙占地不大,除了礼佛供像的大殿,其他建筑都显得寒酸破落。
蓝衣男子轻车熟路地走在瓦廊间,和尚在后边紧赶慢赶地跟着,二人转眼进了一处偏殿禅房。
云寄北收敛浑身气息,没有察觉有犬兽踪迹之后,几个闪身在建筑间腾挪,最终在禅房窗外低伏现身。
“……稀松平常,我盯了他们半天,确认就是你要找的家伙。”跟踪目标的声音隐约入耳,似乎正在与人交谈。
片刻沉寂,随后一道听起来颇有些苍老的男人开口:“嗯,办得不错。净能,替为师送客。”
错过了关键信息?云寄北眉头一皱,又听到房中人就要出来,他不好打草惊蛇,于是当即悄声飞退,瞬间回到寺庙门外隐没。
脚步声再次渐近。
掉漆门扉吱然而启,和尚和探子鱼贯而出。
那疤脸从怀中掏出几样事物递给探子,又与他耳语两句,转身回了院内将木门紧闭。
蓝衣探子收了东西,嘿嘿一笑,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返身便要下山。
云寄北见没有追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又不敢贸然像公子吩咐的那般将对方窝点直接捣毁,只好吊着探子继续行动。
寺庙虽然破财,却牵扯国外势力,由朝廷设置的机构统一管理。他一介郡王豢养的私兵家臣,这等大事他不敢擅作主张。
深夜。
永昌王府。
“属下跟着这贼子一路到了教坊司在东昌原的开办的女闾,知道再查不到有用消息,于是便将他‘请’到府上。”忙活了大半晚上的云寄北拱手向原本打着哈欠,却突然虎躯一震的世子殿下禀报道。
教坊司……女闾?云迟闻言微愣,当即眼前一亮,夸奖道:“咳咳……寄北大哥办事当真稳妥,先去休息吧”
看着侍卫长躬身告退,云迟心中活泛起来:不知道这东昌原要怎么走?额……不对不对,应该是怎么连佛教的大光头的盯上自己了?难不成想见识见识我的慧根?
他知道自己在这瞎猜也没有用,还是该亲自拷问那个探子来的简单粗暴。
于是云迟当即向左右吩咐道:“去把寄北请到府上的客人带来……算了,带我过去亲自审问。”
王府地牢。
云迟根本不知道自家居然还有这种有违法治的设施,当即表示大开眼界。
看着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探子,云迟不由一愣,想看守的私兵问道:“怎么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了?这还怎么问话?”
私兵也被他问得愣住,挠头答道:“属下们知道公子等着消息,所以连夜严刑拷打,要撬开这贼子的嘴。”
云迟再次一愣,知道自己心态没转过来。无非是果萝的勾魂夺魄自己用着便利顺手,一时想当然了——哪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亲自出马的世子殿下?
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他赶忙转移话题道:“问出什么东西了吗?”
一旁奋笔疾书的书记这是刚好放笔,捧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前:“回公子,审讯记录全部在此,请殿下过目。”
云迟好奇接过那张泛黄纸张,仔细浏览。
自动忽略无关紧要的类似姓名住址之类的细节,他飞快地将探子的背景和谋划大致了解清楚:
探子是个御气境圆满的小地头蛇,整日干些游手好闲的勾当。前些日子观澜原见喜寺的疤脸和尚找上他,花五十两银子要他帮忙跟踪一个人。
好家伙,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小伙子你废话文学玩得不错啊!这和云寄北给我的口头报告有什么区别?云迟把宣纸递回书记手中,冷笑着打量起面前那个披头散发的探子。
“看来你是苦头还没吃够。”他轻笑着丢下一句话,随后拂袖而去。
负责审问的几人都是面色微变,知道世子殿下对自己这帮人的工作成果并不满意,赶忙诚惶诚恐的恭送云迟离去。
等脚步声不复可闻,几人这才缓缓直起身子,狞笑着围拢那被五花大绑的阶下囚。
青芦原的夜晚依旧静逸如水,只有涨落起伏的湖水响起阵阵波涛,转眼也在夜风中迅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