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六章 两相(1 / 1)两三思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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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人就这么诡异而又平静地过了两天,但是谁都不敢懈怠,聂卿派出去的探子来报,那座小镇里的百姓早就作鸟兽散四处逃命去了,迦婪若没闲着,他把那座小镇彻底改造成了一方练兵场,那些重型投石机也有人精心养护。

这一天傍晚,聂卿叫住了失魂落魄往太守府走去的荣昭,她皱眉看着他,也不知道荣昭这两天到底遇到了什么惨事,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而且他肤色本就偏淡,西境这么多年的烈日都没留下一点痕迹,原来还能被佛母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笑称一句“玉面将军”,现下乍一看他那张脸还以为是哪家新死之人自己刨了坟从棺材里爬出来给自己过头七呢。

“荣文熹,你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聂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荣昭身边,她对着荣昭的脸扬了扬下巴,“我看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那日离开太守府的时候你还挺正常了,怎么,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荣昭紧闭着嘴巴,像只锯了嘴的葫芦,聂卿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言之隐,敏锐地一眯眼,问道:“还是说,你自己确定了什么?”

“若是与大战无关,只是你的私事,你想跟我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罢,”聂卿往后退了一步,漫不经心地对他摆了摆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注意休息就好,别还没打仗,你自己先倒下了。”

聂卿也没指望荣昭回答,她说完就转过身离开了,荣昭面色复杂地看着聂卿的背影,突然往前冲了两步,大声喊道:“若是与大战有关呢?”

那背影一顿,荣昭看见聂卿侧过半边脸来,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阳光浅浅地给聂卿的脸镀了一层金边,她拿余光瞥了一眼荣昭,随意地说道:“那当然是杀了你啊。”

荣昭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聂卿话语之间很是随意,像是顺口胡说的一句话,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人是个什么性子,她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像极了聂家父子,她千里迢迢从望京跑到佛母城来,为了就是给他们报仇。

只是眼前有更要紧的事情而已,聂卿能为了这场战役暂时放下杀亲之仇,让荣申安安稳稳地待在主帅的职位上,不计前嫌地答应跟他结盟。他以前总觉得女子难养短目,可这两日无时不刻在他脑海里回响的声音现在都是打在他脸上的巴掌,若论心胸,他不及她。

“文熹。”聂卿毫无征兆地只叫了他的字,她转过身来,眼神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柔和,荣昭有些怔愣,虽说他知道了聂卿的女子身份,但是这一刻他仿佛才真的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狼狈地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她。

聂卿没有走过来,两人隔着十步之遥,她道:“我初来佛母城的时候心里满是仇恨,觉得荣家所有人蛇鼠一窝,特别是你,我第一次见你就认为你是只狡猾的毒蛇,但是后来你帮了我们很多次,来找我结盟的时候,我心底虽然惊讶,却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跟江代瑚有所不同,你们两个都是读书人,但是江代瑚他是读书读傻了一直都不知道变通,你却很懂得为人处世。”

“我虽然不知道你这两天到底收到了什么消息,但是你不会是要肃州百姓为你的苦处陪葬的人,当时迦婪若带兵攻城我怒气冲冲去找荣申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脸色,你后面来找我们商议的时候,必然是猜到了李明溪会怎么对你,但是你还是把小六的事情说出来了,你当时不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荣申对你的提携之恩吗?”

聂卿见荣昭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说之前的事了,“在太守府书房里商议事情的几个人,所求所为都是一样的东西,荣昭,不要因为你的姓氏而有别的情绪。”

夕阳的余晖一点点黯淡下去,很快沉到了大漠底下,月亮不甘示弱地散发着清冷的银光,星子细碎地洒满了整个天幕,偶有流星划过天幕,好像所有东西都在悄无声息地动作着,唯有那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清风带起他的袍袖,似乎在无声地安抚着他。

天刚黑下去,荣昭安静地站在原地,白日温和的风很快换了一副面孔,那风似乎无孔不入,从衣裳的每一个丝缝里渗进去,他打了一个寒噤,却依然呆立在原地。

“哎哟!荣归德郎将!”有人的呼唤声由远及近,荣昭还没回过神来,身上已经被人披上了一条厚厚的狐皮大氅,他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入目就是太守府那个小护卫的大脸盘子,五官清晰地给他堆出来一个着急的表情,他碎嘴地一连声说道,“西境的夜风可冷了,您应该知道啊,佛母城一年也就抠出来半旬的日子不刮白毛风,现在都几时了,我家太守见你还没有回府,就让我出来寻了,还好夫人叮嘱我带条大氅……”

厚实的氅衣一覆上来,暖意便一点点地萌生出来,顺着皮肤缓缓地流淌到身体里,荣昭耳朵里被灌进许多碎碎叨叨的话,他点了点头,木然地跟着那小护卫往太守府走,那小护卫心大如斗,一点也没察觉出来荣昭的不对劲,只说着越安和齐氏平日对荣昭的关心。

荣昭的意识也在路上被那小护卫带了过去,越安和齐氏都不喜欢前呼后拥的奢靡生活,太守府看着大,其实里面不少地方都被越安充做了公用的库房,人也就凑合够用,就像这个小护卫,太守府里下人几乎个个都身怀绝技……他跟着聂卿过来的时候,能清楚地察觉到越安对自己的戒备和不喜,只是没想到……

越安慧眼如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对他放下戒心,他现在肯信任自己,大多数原因还是聂卿跟自己结了盟。

太守府已经近在眼前了,明亮的灯火照着府前的两个石狮子,荣昭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心里紧绷着那根弦突然就自然而然地松了,他停了一下往后看去,那两个石狮子高大威严,好像在他进府时把他心里那些阴暗的心思一口吞掉了,小护卫疑惑地回头看着他叫了一声他,荣昭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点点头往前走去。

杀亲之仇,总是能报的,不急于一时,他母亲替人浆洗衣物三九寒天冻得满手冻疮,为的就是让他能安心听夫子的教导,国难当头,他要是真不管不顾地替她报仇去,才会让她寒心吧。

很快荣昭就真的没心思再想这些了,一封轻飘飘的信从天而降,直接砸得众人肝胆俱裂。

送信的影卫中了剧毒,七窍流血拼着命才把信送到,他一把信递到越安手里,登时就没了气。

聂卿之前不详的预感果然成真,迦婪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早就料到,望京不会出兵。

越安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齐氏在旁边满面焦急地替他轻拍着胸口,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同样觉得呼吸不畅,那封信掉在地上,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圣人遇刺,和头领已下天牢,禁军不得擅动。

“猖狂,猖狂!”越安大口喘着粗气,他眼底赤红一片,直勾勾地盯着掉在地上的那张纸,怒声骂道,“竖子猖狂,怎可如此短视啊!没有佛母城,西戎人恐怕就能长驱直入直取望京了!这群疯子,是要把我大燕二百年的基业都拖进去吗?”

设立禁军就是为了保护京畿重地的安危,圣人更是重中之重,一国之君如果有恙,这仗恐怕也就不用打下去了,荣家人不会让太子继位,到时候西境风雨飘摇,能调哪一方的兵来挡,钱长春练的是水军,这边黄沙戈壁哪来的水供东疆守卫军大展拳脚,塔可十二寨分居多地,南疆守卫军不知几年就只有个名头了。

“他们是疯了吗?”聂卿脑子里嗡嗡地轰鸣着,那寥寥几字在她眼前化开,渐渐看不清晰,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京城那些世家到底想做些什么?西境不要了吗?安和城被屠半城的军报应该早早就呈上去了,他们不怕肃州其他城池州县也是这样的惨象吗?”

没有了佛母城的掩护,他们拿什么面对西戎人的重型投石机,鞥州还算山地丘陵多,能跟西戎人多打一会,可是潭州和阆州呢?这两州到处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连山林都很少,人口密集,要是西戎人真打过去,只怕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了。

聂卿只觉得十分荒唐,就算他们野心勃勃想要谋朝篡位,也得先把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西戎人和北蛮人赶走啊,本就是乱局,若这些外族人真提刀来犯,他们打算怎么办。

“先瞒下这些,”荣昭看罢信最先从愤怒和沉痛中清醒过来,他咬牙将那套茶器掼在了地上,清脆的破碎声把几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将士和百姓们知道这个消息,大战在即,他们都在期待着援军到来,军心不可动摇。”

聂卿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她把那些愤恨的念头全都抛到了一遍,点点头道:“是,无论如何,这一仗都是在所难免的,我们要是撤了,百姓的安危由谁守护,特别是佛母城,西戎人怕是对这座城池恨之入骨了,只是我们也得做些另外的准备,援军一定会来,只是要等。”

荣昭和越安看着她坚定的模样,也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聂卿暗自握紧了拳头,“我之前觉得这想法太过冒险,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是不冒险不行了,西戎人佯攻佛母城的时候也带了两座重型投石机,我当时在场,那种重型投石机不能像弓箭一样连发,它必须要等一会,若论近战,西戎人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需要出其不意。”

“但是那些重型投石机实在是变数,杀伤力也太大了,我想要带些人,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些东西破坏掉,哪怕只坏一座也是好的。”

没等聂卿说完,荣昭就先板下脸否定道:“不行,你如今可不是风营的昭武校尉,你是锡蓝城的主将!主将要是有什么不测,你指望将士们会怎么想,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三人一时僵持了起来,聂卿也觉得自己这做法不妥,可是现在情况紧急,要是那五座重型投石机都移过来,锡蓝城的城墙,恐怕得塌一半,怕就怕西戎人根本不给他们近战的机会。

“你若真这么想,可以点几个得力的将士去做,你必须得留下来,你之前不是认识那个影阁阁主吗?他既然也加入了我们的联盟,难道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人吗?反正你不能亲自前去。”荣昭阴沉着脸直视着聂卿,他看了一眼同样满脸不认可的越安,声音又高了一度,“越太守也是这么想的,聂卿,你想清楚,你不是一个人,你的祖母和母亲还在望京城里等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他们怎么想?”

聂卿粗粗地叹出一口气,她顺势坐在了身后的椅子里,疲惫地摸了摸额头,“我知道你们两的意思,可是主将只有身先士卒,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影卫已经探查清楚了那几座重型投石机的位置和西戎兵换岗的时间,我有把握。”

“你有个屁的把握,”荣昭忍无可忍,当着越安的面骂了一句粗话,“西戎联军的前锋部队都在那个小镇里,你打算带多少人,带多了人容易暴露,带少了人你就等着当人家渔网里的鱼吧,不管怎样,我不同意。你要是去,干脆现在就给我一刀,反正到时候让李明溪知道了他说不定会踹死我,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越安也顾不上什么有辱斯文了,荣昭的话就是他的意思,他强硬地按着聂卿回了屋。

此时望京城里,街道上仍然是载歌载舞的样子,摊贩们趁着这个好年头都置办起了货摊,这边不比边疆,所有人方还陷在过年的喜庆乡里,虽然这两天京城里似乎戒严不少,不过这边是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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